猎空拉下了护目镜,这是她往往在战前才做的准备动作;平时看上去就像个小孩子的DVA站在卢西奥身边,冲他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小美面对这一切倒是很淡然,似乎在被遗忘在监测站中整整30年之后,已经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感到震惊了。
这真是令人惊讶,安娜想。在横遭威胁之后,年轻的一代中竟无人退缩。
没有人害怕或紧张,他们只是沉默地愤怒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凝聚在莫里森身上。
莫里森沉默的太久了。在发生这一切、联合国秘书长又将矛头直指向他之后,每个人都希望他能说点什么。他就站在离屏幕最近的地方,站在会议厅的最前面。莱因哈特担忧的目光扫过来,似乎是想出声询问。安娜冲他做出噤声的手势,让他多给点耐心。
她很清楚,此时此刻,莫里森需要思考的时间。
守望先锋的前指挥官终于转过身来。他扫视了一圈,随后看着在场的所有人。
“我欠你们一个解释,”他低声说道,“一个于我们所有人都x_ing命攸关的解释。”
听到他终于开口,守望先锋的新老成员都换上了严肃的神情,就连麦克雷都收起他一贯吊儿郎当的样子,认真地凝望着莫里森的脸。
重聚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守望先锋又有了曾经的样子。所有的成员团结一心,勇敢而坚定,不惧怕流血和牺牲,为着一个共同的理想站在了一起。
“我年轻的时候,从未怀疑过自己所走的道路。”
他曾无数次在人前讲话。有时只是十数人,多的时候可达上千人。他们都说他是天生的领袖,天生的演讲家。可是这次,他却觉得每个字都那么艰难。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压抑下去,继续说道:
“但是,当我越来越老,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怀疑我身为指挥官的那些年里曾经做出的决定,怀疑我为守望先锋选择的这条道路。我一直都以为我足够强大,我在保护着所有的人。可是到最后我却发现,就是因为我,你们中的很多人……都差点失去了一切。”
他说不下去了。昏暗的灯光下,他显得形影孤单。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似乎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莱耶斯一直在看着他,此时此刻他终于迈动脚步,走上前来,和莫里森并肩站在一起。
“杰克,”他轻轻地说,“说出来吧。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莫里森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看到他在轻微地颤抖,莱耶斯无声地握住他的手,把它攥得紧紧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低头,继而想起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他虽然不再是守望先锋的指挥官,但当他回到了这里,他也不再是那个单打独斗的76号士兵了。逝者已矣,而活下来的人,他们还需要他。
“我……很抱歉。”莫里森终于低声说道。
“在我了解了一切之后,我一度没有勇气面对你们。但我最终还是回来了,站在了你们面前。如今我们承担着共同的命运,你们有权利知道7年前守望先锋解散的真相。”
他开始了叙述。他说的很慢,起初还会有人偶尔提出一些疑问,但很快所有人都不再做声。空阔的会议厅里,就只回荡着莫里森沙哑的声音。
他讲了整个西伯利亚智能中枢事件的始末,也讲了他在漓江塔同联合国秘书长的对话。安吉拉听到一半就听不下去了。她在餐桌边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把脸深深地埋进手掌里。托比昂气得吹胡子瞪眼,在听到秘书长亲口承认始作俑者的身份之时把一箱子零件都从窗户里扔了出去。莱因哈特站在安娜旁边,眼里全是深沉的悲伤,仿佛又陷入了那些冰冷而孤独的回忆之中。
等他说完,会议厅里一片寂静。每个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惊,同时为新成立的守望先锋这未卜的前路而十分担心。
“那现在……要怎么办?”DVA小声询问,“这明摆着就是打算把我们所有人都堵在这里,像7年前一样杀个干净。”
“只不过这次不是暗杀,而是明白的剿杀。”源氏闷闷地说。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兄长,急切地拽住了他的衣袖:“哥哥,无论如何,我就算拼上x_ing命,也绝不会让人动你一根毫毛!”
“我也一样会战斗。”半藏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出声,轻轻地把手放在源氏的肩膀上,“我们岛田家族,从不坐以待毙。”
“我们也绝不会交出莫里森,”猎空愤怒地把脸转向一边,却瞥见麦克雷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哦……杰西,你当然也是一样,我们也不会把你交出去的。”
“可三天时间,连找下一个据点都来不及。”温斯顿说道。他忧伤地抚摸着暂时瘫痪的雅典娜主机:“我们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可是守望先锋啊!我们当年,可是从疯狂的智械手里保护了全世界……哦抱歉,禅雅塔大师,我没有别的意思。”
智械僧侣依旧平和地眯着眼睛,做了个不要紧的手势。
莫里森沉默地看着所有人。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想,要不要把自己曾绸缪了许久的那个计划告诉他们。三天或许是有些短暂,可真要执行起来,也未必不够。他不自觉地走到窗边去查看月亮所在的位置和形状,在心里默默推演着一些时间数据。蓝色的眼眸忽明忽暗,闪烁着莱耶斯熟悉的光彩。
于是莱耶斯知道,莫里森心里有了一个计划。他站在不远处,一直安静地凝视着莫里森。此时此刻他突然意识到,他这一辈子都太过沉默,似乎从没有跟莫里森说过,他一向都很喜欢莫里森身为指挥官时专心致志地思考事情的样子。
变化永远都发生的如此之快,让人措手不及。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刚刚跟莫里森提出要离开,但那只是因为他觉得离开会让莫里森好过一些。其实在心底深处,他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在直布罗陀走失的两天里,他一度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起来。虽然这次他是恢复了,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从他发现自己仍然在逐渐步向死亡的那一刻,他早已将这一切置之度外。可他不能眼看着莫里森为他痛苦,甚至因为他而走向毁灭。
杰克莫里森是一个天生的领袖。守望先锋才是属于他的未来。
莫里森站在窗边思考了很久。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听我说,”他淡淡地说道,“我有一个……或许可行的方案。”
背后的月光柔和了他的轮廓,又在他凹陷的眼窝处投下深沉的y-in影。7年时光将他碎骨重塑,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在他开口的这一刻,他看起来既强壮,又危险。
所有人都转身看着他,这位曾严守规则、推行秩序,如今却因私自炸毁漓江塔而成为一名国际通缉罪犯的男人。他开了个头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不确定现在大家还要不要追随他,听从他的指挥。几个年轻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等安娜阻止,法拉就率先开口:
“你说吧,指挥官。我们都听你的。”
莫里森微微一愣,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看着大家,轻轻摇摇头。
“我不再是你们的指挥官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想在这特别的时刻说说我的看法。”
为了防止大家误会什么,他又接着说道:“等我说完以后,如果你们觉得不可行,或者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你们随时都可以退出。这不是强制x_ing的,甚至也不是唯一可以走的路。只是,7年来,我一直都在想着这件事。”
他望向会议厅的正中央,隔着碎裂的屏幕远远眺望。似乎在他眼里,始终还能在屏幕上看到联合国秘书长y-in郁的脸。
“他们说我们太过天真,他们说我们只知道理想。”
“可正是我们和牺牲战友的血,铸就了这世界今天的样子!”
他不由自主地向那屏幕走去。人们自觉地为他让开道路,看他眼眉低垂,满脸疲惫,却依然把那脊背努力地挺直。他有些喘息,可他的语气却渐渐加重,直到膛音都发出了共鸣,说出的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他们觉得,有理想的人就只会空谈善良和正义。当这些人遇到不公平的待遇时,他们就只能束手无策。如果他们真的这么想,那他们就彻底错了!”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不自觉一拳砸在已经碎裂的屏幕上。“咣当”一声,屏幕从悬挂的位置掉落下来,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莫里森紧紧地攥着拳头,再抬起头的时候,独属于他的火焰已熊熊燃烧,势不可挡。
“我除了曾经担任守望先锋的指挥官,还是一名见过无数生死、久经沙场的老兵。”
“在我重谈理想和正义之前,”
“我想先来谈谈,以血还血。”
三天后即将不复存在的直布罗陀监测站里,彻夜不眠,灯火通明。
大家在温斯顿的指挥下,把监测站中一直悬挂停放的宇宙飞船卸载下来。托比昂钻进控制室调试了半天,温斯顿凭借他出色的记忆力,正在紧张地修复雅典娜AI系统。
法拉刚刚按照托比昂的指示,帮他从宿舍抱出了一大堆工具和零件。源氏不知从哪找来几个没有发s_h_è 的火箭头,托比昂两眼放光,让他们放在那里就好,然后就开始咕哝着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术语。
“我想不太明白,”麦克雷看着忙碌的众人,低声询问莱耶斯:“为什么是现在呢?那卫星都上天几个月了,一直都没人管。偏偏就在我们聚齐了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