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天踦爵脚力的加重,被踩在脚下的那人哆哆嗦嗦,“真、真——”
“真不知道?可惜这四个字我也不喜欢。”天踦爵说着将枪口指向对方眉心。
“元史!都是血傀师的主意!”
被抓住的这人终于不结巴了,可天踦爵的心却凉了个彻底。
元史是冲着无梦生来的?
皱着眉,天踦爵手上极快的给那个人脑袋上来了一下将人敲晕,随即拔腿就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跑。
早在刚进驻琉璃仙境的时候,素还真就给他们内部的每个人讲过一条逃生通道的存在。但此刻,鷇音子的麻药还没彻底过劲儿,现在把他放在地上能直接软成一滩烂泥给你看,又碍于医疗床的不便利x_ing,无梦生只得背着鷇音子在通往逃生通道的走廊尽量迅速地前行。
又小跑了几步,无梦生隐约觉得背上右肩胛处s-hi了一片,温热而黏腻,估么着是鷇音子的伤口在移动过程中又裂开了,这使得焦急中的无梦生更添了些懊恼,他一方面想将步伐放得更稳当些,另一方面又想尽量保持前进的速度,无奈方才输过血的身体本就没什么体力可言,无梦生只觉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最后一掌拍在墙上,这才没有跌坐在地。
受这一下冲击,无梦生背上的鷇音子在喉咙里闷哼了一声,只是这闷哼到末了被鷇音子巧妙地转化成一声轻笑,接上一句云淡风轻的话。
“哈,我没事,你还好吗?”
无梦生睁开眼睛,又继续试着往前挪步,同时将此刻的心情如实相告,“不好,你该减肥了。”
死沉死沉的。
“好。”鷇音子从善如流,算是应了。
“别睡着。”
“好。”
“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好。”
“还有下次行动换我指挥,我不需要你保护。”
背上的人静了半晌,无梦生还以为他昏过去了,刚要回头看,就听鷇音子在他耳边轻声道——
“不好。”
“为什——”
“相信我。”
只觉鷇音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急切,虽然是悄声耳语,但带着几分不容辩驳的意味,却又隐约透着些恳求之感。
无梦生还没回过其中的味儿,几乎同一时间,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无梦生刚扶着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还热乎的弹坑。
“啧,真感人,只可惜表演的时间结束了。”
无梦生转头,就见离他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而这人并不算陌生,因为最近关于这人的资料一直出现在他的调查档案中,熟悉到他简直觉得这人就是化成灰都能被他从一堆灰烬中扒拉出来——
“血傀师。”
谎言·之五
之二十九
无梦生再次醒来时,眼前白的有些扎眼。
这是一间毫无摆设的屋子,墙体和地面都是一模一样刺目的白,故而产生一种由三维世界变成二维世界的空间错乱感,令人对这个陌生的空间没来由地产生恐惧。
无梦生转了转眼睛,刚想抬手摸一把自己发酸的脖颈,却赫然发现手没法自由活动。
仰头望去,自己的手腕竟是被一条同样刷了白漆的镣铐锁在了白色的铁艺床头上。
无梦生心里一惊,这才恍恍惚惚忆起之前的事情。
之前他正背着鷇音子往逃生通道那儿去,然后血傀师出现了,再然后……
他记不起来了,只觉得脖子发酸,想来是被个练家子打了一下,而彼时能打到他脖子的人,只有被他背在背上的鷇音子。
他记得昏过去之前还隐约听见血傀师的一句话,他说——
“鷇音子,干得漂亮,这场苦r_ou_计演的不错啊,没想到为了将你的小情人带到这边,你竟能自我牺牲到如此地步。”
回忆至此戛然而止,无梦生只觉脊背阵阵发凉,堪比冲了个冰水澡,异常清醒。暂且不论鷇音子是正是邪,无梦生此刻只想着该如何脱出困境,于是他开始细细打量整个房间。
唯一的门在他床位的右侧,同样被刷得洁白以期与整个空间同化,毫不起眼,而与之相邻的那堵墙,也就是床尾正对的位置,较高的白色墙壁虽然也是通体耀白,但屋顶的白色s_h_è 灯在其上打出的炫光却出卖了它——
这是一面玻璃镜。
而布置成这样的房间通常只有一个目的,并不需要有镜子的存在,所以这面玻璃镜肯定不是普通的玻璃镜那么简单。有了这么个想法,无梦生更是无端觉得,那玻璃镜的后面正有不止一个人在观察注视着他,而这其中,必然有一道视线是属于鷇音子的。
“啧啧,他在瞪你呢。”
双向镜的另一边,血傀师枯槁的手指戳了戳镜面,正是在镜中无梦生脸颊的位置摩挲了两下,然后用余光饶有兴趣地观察鷇音子的反应。
却见鷇音子面无表情,只淡淡地回道,“也可能是你。”
“我?”血傀师干哑的声音带着令人不快的调侃之味,“我跟他似乎没什么交集,要恨,也恨不到我头上来,话说回来,他一个人在里面可能会害怕,你不去陪陪他?你小时候没少在这里呆过啊,那滋味,不好受吧?”
必然是不好受的,与普通关小黑屋的禁闭相比,这个纯白且光线充足的房间所带来的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恐惧,那是一种无所遁形、充分暴露在未知世界的恐惧,并且由于光线太强,无论再怎么困,想睡着都不是那么容易,最后往往身心具疲,承受着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煎熬。
鷇音子曾经很有幸是这里的常客,因为在那个还不算成熟的懵懂时期,表现出叛逆是他对抗元史最直接的方式。
虽然如今看来,也是最蠢的方式。
见鷇音子表情略有几分松动,血傀师补充道,“看来你还记得?”
鷇音子似有意似无意的抿了下嘴角,并无多言。
“咯咯,我记得你说,你喜欢他?”
“不错。”
这话回答得倒是干脆。
“嗯,眼光倒是不错,不过看他这样子,你们似乎并没什么‘实质x_ing的’进展?”
鷇音子瞳孔一缩,已是猜到了血傀师接下来的话,浑身血液倒流,却也只得强装镇定。
就听血傀师又道,“如今鱼在案上,权当是我对你长久以来卧底的奖赏,好好享用。”
血傀师说罢,带着一抹看好戏的神色,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观察间里登时静了下来,鷇音子几不可闻地长吁一口气来控制情绪,原本因右肩伤势而不得力的右手此刻攥成了拳,指节发白。说不上到底是因何种矛盾的心理,鷇音子一时竟是渴望肩上的伤口能疼得更剧烈些,若是能疼到麻木,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显然这种期望只是徒劳。
约摸过了数分钟,鷇音子推开连接里室的房门,踏进了那个纯白无暇的房间。
从监视里看到鷇音子碰触门把手的霎那,血傀师眼角的笑容硬生生将原本还能看出轮廓的眼眶切割成数块,着实很难想像一个枯槁到如此程度的人居然是个活物。
“生理数据监控都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正在调试一切监控数据的小子,正是之前出现在酒吧里的谬思童,“不过,无梦生对鷇音子而言有这么重要么?鷇音子可是你当年为了对付素还真特意留下的伏笔,迄今为止未尝败绩,也算是你的杰作了。”
血傀师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笑声,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僵尸喉咙里咕噜了两个血泡,“你知道这个无梦生是谁么?”
“谁?”
“他是鷇音子的,救赎。”
乍一听这枯尸一般的人冒出这么句文绉绉的中二话来,谬思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叫宣抗议,同时胃里一阵痉挛,险些没吐出一口酸水来,他没好气地道,“说人话。”
血傀师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勉为其难地为他解释。
“也许鷇音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把这个儿时失散的玩伴看得如此重要。无梦生是鷇音子儿时在进入翠环山之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为这个朋友,鷇音子能在人格尚属于本我的幼儿时期就舍身取义去救人,这本就是一件很耐人寻味的事情。想来鷇音子能在这里撑到现在,那个存在于他意识深处的无梦生幻影功不可没。”
“所以你是说,那时候你一把火烧了翠环山孤儿院,又从收治伤患的医院里偷来个人,居然不是随便偷的?但人可是会变的,你就不怕他长歪了?”
“会么?彼时元史高层若是对我击楫中流没这个信心,也断不会同意这个计划。鷇音子的这种品质恰恰说明他一旦被掌握,就会成为一件独一无二的武器,忠诚,坚定,意志力强。”话已至此,血傀师严重的怒意毫不加以掩饰,似是在回忆什么恨之入骨的事情,“只不过原计划里无梦生也在抓捕范畴,但正如你所知,后来我被捕入狱,计划中断。”
谬思童看在眼里,却也只当没见着,自说自话道,“当年你逸踪被素还真一锅端了,我记得有个同样功不可没之人啊。”
“呵呵,那个人暂时还有用,不妨先让他多活几日。至于无梦生,只要控制住他,也就等于是控制了鷇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