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灿烈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世勋一愣,喉咙有些发堵,那一瞬间,他还是犹豫的。【不用担心,不是死了那种消失。就是,就是去了你们都看不见的地方。那种消失。】
灿烈默了好一阵。随后抬起眼,对上世勋的目光,同样的坚定。【当然是找你,一直找,直到把你带回来为止。】
世勋不再说话,那一瞬间,他有点不敢看灿烈。这个时代,给予他太多东西,家人,朋友,笑与泪......然而,另一个时代,却有一个人,需要自己。
【如果,那个地方,有一个人,每日每夜的失眠,被梦靥纠缠,担惊受怕,终日都如活在战场之中,所以,我想去找他呢?】世勋低着眼睛。那时灿烈第一次望见世勋,如此为难的模样,那模样,还带着心疼与急切。忽然,世勋抬起头来,重新望着灿烈。【我好像,不能不管他。】
【他?】
【......对,他。】
【......喜欢?】
【......不是情爱,仅仅是想亲口告诉他,他是安全的。】
【感觉像是了不起的事啊,哈哈哈哈。】灿烈忽然笑出声来。他知道,世勋或许是在跟他道别。
【或许吧,了不起,又不像话的事。】是啊,要去介入那段历史。荒诞极了。世勋也笑了。两个友人,只是那样对视而笑,就像是,一个眼神便心领神会。
【要消失多久?】
【不知道。】
【回的来吗?】
【不知道。】
【什么时候走?】
【......或许,很快。】
一九二八年 上海 北地码头
如鹿晗所料,上野佐雄虽然答应自己,为巩固地位亲自接应鸦片。但,他们毕竟也是合作的关系。他一定会派人确定货物不出任何差错。名义上,给鹿晗面子。实际上,不会放松警惕。
上野佐雄的副官,亲自到鹿公馆接鹿晗前去码头。随行的除了鹿家门生,也有几个尾随的日本兵。
车子行驶了很久。鹿晗一直保持着笑意。他暗暗的抓紧了自己的衣角。攥着的手,非常苍白。他告诉自己数千次,数百次,要勇敢。此刻,图三不在身边,混子也不在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所以,要撑着。他不能回头了。
鹿晗闭上眼的同时,车停住了。不知名的人,拉开车门,生硬的将他搀扶下车。
【鹿少爷,船队正往这边行驶。很快就靠岸了。我扶您去那边。】陌生的声音,如此说着。
【......这么快。】鹿晗必须笑着说出这三个字。即便他知道,那意味着,混子已经潜入水中,即便他知道,死亡或许将近。他在水中闭住呼吸,而自己,也闭住了呼吸。
他被人一步步的搀扶向前。好像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寂静,寂静......
太阳。会升起吗?
【嘭!嘭!嘭!嘭!】
当火焰随着巨响,直冲天际,甚至要将冰冷的水烧燃之际。鹿晗死死的咬住牙,他的背脊却也控制不住的一抖,胸口的痛,就像是击碎了自己的灵魂。
【发生什么了!?】
【啊!】
【爆炸了!快逃命啊!】
从寂静到一片混乱,身边全是奔逃的脚步声,还有大喊声。门徒们失措的望着那被烧红的天际,日本军口中大骂着听不懂的语言。人们有的逃窜,有的簇拥到码头边。
浓烟的味道。鹿晗一嗅,便呛红了眼。他的胸口,因为剧烈的起伏,所以心脏痛的厉害,就像是被人绞着。能吸气,却无法呼气。
2014年 上海 北地海面
发动机旋转的同时,水手们唱起歌来。下舱的调解室,正到了换班时刻。换班水手一边翻着手机,一边推门进了室内,再关上门。
打开调解室的电脑,浏览起最新的讯息。顺便点起一支烟来。
【强子,你出来一下,船长说拿点机油到调解室。】
【哦,好!】
水手再出了调解室。烟架在烟灰缸上。烟圈飘渺而上。
那名水手走了几步,船身忽然一个晃动。他低声骂了一句。继续朝前走。
烟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最后停在电线旁。火星明灭,烟子渐浓......
二楼船舱播放着舒缓的乐曲。人们在船舱中欣赏夜镜,或是聚在一起聊天。世勋和灿烈则到了夹板,海风吹着,舒服的很。倒是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
这片刻的宁静,却忽然被船内的广播打破。
【紧急状况,紧急状况。】世勋和灿烈同时回过头,虽然听不懂广播在说什么,但那声音似乎特别急切。他们朝船舱那边望去。就是那一秒,忽然一阵喧闹声,夹杂着爆破声。两人面色一变。
【怎么了?】因为不安,两人握住了手,却还是没等反应过来,已有几名水手带着一些乘客出来了。
【快疏散,快疏散!救援艇放下去快!】大家只是慌乱的奔走。很快,世勋和灿烈便被人群冲散。大家都朝着扶栏跑去。救生皮艇一个个的放下。
【砰砰砰】又是几声沉闷的响。世勋慌忙之中,寻找灿烈的身影,却同时,也隐隐的感觉到了什么。他咬紧下唇,在这混乱的人群之中,好几次踉跄。
船身在剧烈的摇晃。他被人群带到了栏杆旁。他的脑袋,已经一片混乱,视线也变得模糊。胸腔发闷的同时,身体也剧烈的摇晃着。
【嘭!】当最后一声巨响,随着火焰冲出船舱时,世勋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失重。那颗心,已经被悬浮起来一般。那一秒,大脑一片空白。
【啊!】已经上了救生艇的船客们,发出惊声的尖叫。那爆炸,虽并未摧毁整个船,大多数游客已经安全转移。但仍有几个人,还未来得及逃脱。
朴灿烈被水手拉扯着,站在救生艇前,几乎是一瞬间坍塌在皮艇上。当望着世勋准备下船到达救生艇的同时,那炸裂,就像是一瞬间将他吞噬。那一秒,朴灿烈甚至喊不出声来。
【放心,不是死了那种消失。就是,就是去了你们都看不见的地方。那种消失。】
【什么时候走?】
【......或许,很快。】
他与世勋的谈话,陡然的回响于心中。
呀,吴世勋。这么快就走了吗?咱们一起混了那么多年,你从来也没骗过朴灿烈。所以这次,朴灿烈也要相信你,对吗?
灿烈的眼眶,红了。嘴皮发抖,不,是全身都在抖动。他极力的控制自己,眼泪不要流下来。咬着牙关。踉跄的站起来。直直的站好,握紧双拳。
一九二八年 上海 北地码头
【少爷!运送鸦片的船队,似乎遭到袭击了!】门徒惊慌失措的声音,就像是逼着鹿晗回到现实之中。即便他已咬破了嘴唇。
憋红的双眼,还有颤抖的心脏。不能流泪。混子说过,战场上一定会有牺牲。
【迅速派人前去,看看有没有活口。要查清楚,是谁干的。】鹿晗极力的保持镇静,如此下令。已有几人跳入水中,朝那浓烟四起的河心游去。
“陌生人”
今日,鹿晗亲手葬送了一名知己。
他与你长得有些相像。
或许,鹿晗应该感谢上苍,这一路上,遇到了同样不妥协于命途的人。
眼前一花,最后一丝力气,也已经撑尽了。身体已经被抽光了力气。现在倒下,可以吗?太累了,现在倒下,可以吗?
终于,鹿晗闭上了眼。硝烟弥漫,灵魂恍若漂浮。身体,跨了。累了。痛了。就在全部重心偏离之时......
一只手,紧紧的握住了鹿晗的胳膊。
【现在倒下,可不行。】
那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鹿晗猛地转头。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使劲的反握住那个人的手。右手颤抖的去摸对方的面颊。
突出的眉骨,深邃的眼,高挺的鼻梁,带着胡茬的下颚。是混子,是吴世勋。鹿晗那声哽咽,几乎是冲破了喉咙。【吴世勋。】他抖的不像话。【为什么?在我身边......】
他不是应该,葬生火海了吗?为何?此时的他,明明就在自己身边。
【说了,即便是臭名。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总有一世,要改写它。这就是,为什么在你身边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