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陵儿扭捏了一下,嗫嚅道:“大……大师兄……”
“嗯?”上下打量自己,悠悠然道:“我没有什么变化,你不用紧张。”
“不是……我是说……啊……”一阵风将他掀走了。
紫陵儿伸长脖子只能瞧见大师兄无奈的神情,可见并不是对方的作为。没能将想说的说出口,遗憾之余又好奇大师兄这些丰富的表现是针对谁的,但,他并没有钻研下去的机会,连同院子大门也紧紧关上了,紫陵儿吃了一记闭门羹。
“奇怪。”他揉着鼻子。
这边,风力未止,明明是大白天,总觉得会招来妖魔鬼怪。
要说不是这四样中的其中一个,也不尽然。毕竟,现在立于烛火前,影子被拉得张牙舞爪攀岩在墙上的男人,不是魔是谁?既是魔,又带了神的身份,冷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诡异得很。
“忌霞殇。”他从牙缝里挤出字。
忌霞殇可无辜了,况且,从头到尾他都是受害者。他过来,给对方扇扇风,好脾气道:“你这样欺负我的师弟,我该怎么跟他们交待,改明儿就要传我这里闹鬼了。”
男人笑得颇为危险,“我要不出现,你就被生吞活剥了。”
忌霞殇叹道:“弃天帝,不准说我师弟。”
“哼。”弃天帝拂袖。
忌霞殇和弃天帝是怎么认识的?这是个谜。至少逸踪上下无人知晓。忌霞殇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神州大地满目苍夷那会儿,他还窝在这里闭关,身负当年的剑伤。
得殢无伤所救后,他也正式入世了。途中挫折,不提也罢。虽不曾有怨言,也还是留着感慨,毕竟,胸腔里的抱负没有完成,而天命也来临了。
医楼救他时,华凤奴还提起一个事:“忌霞殇,你可听过爱染嫇娘?她跟你情况差不多,死了再活,可不同的是,她没有换容貌也没有换躯体,我们很好奇是怎么做到的。”
忌霞殇这时已顶着鹤舟的相貌,只能望着窗外明月抱歉道:“玄医不知,我就更不知了。”
华凤奴头上的流苏随着她说话甩来甩去,“弃天帝祸世的消息一出,我就在想,爱染嫇娘曾属异度魔界,如果是那个人出手,好像理所当然。真让人不甘心,我们费尽心思研讨的医术,别人拈个口诀就能完成。”
“身份悬殊不是大事,多想无益,玄医自有玄医之德。”忌霞殇浅笑。
有些事情,着实不是想说就能说,想解就能解的。
忌霞殇不会在意,当尘埃落定,他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翻看别人所撰写的过去,才陷入沉思。彼时他刚阅过经素还真鉴定过的罗喉传说,后看的却是坊间没有根据的风月逸闻。在这时这刻,他才第一次正眼去接触弃天帝。
只是,关于弃天帝的内容都是这样的:那些年万年牢里的相爱相杀、素贤人的真爱是苦境还是他、魔道之最的后宫、便当与反便当、子孙三代的禁忌关系……为什么忌霞殇看得津津有味,只能说他已带着逸踪退隐,闲来无事,只要是手边的书籍,内容无差,皆腾空一观。
师弟们知道他爱看书,还特地送一些过来,而送的最多的,还是那些八卦野史。
弃天帝如何冷酷无情,听得很多,虽这些书写的都是子虚乌有的事,忌霞殇却觉得里边的人物更为真实。怎么说呢,忌霞殇跟黑暗的形容几乎沾不上边,他喜好和平,他喜做好事,他喜明艳的人。
意外就这样出现了,第二日他转醒,发现身体沉甸甸的,挪到木镜前一看,胸脯大了许多,身下也一轻,好似活生生被雷劈了。
他最近常住在逸踪,而今不得不回到白石山麟。坐在青苔石阶上,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如此半天过去了,又成了男儿身,而七的两倍数后,再次变化的契机是,他又翻阅了关于弃天帝的内容。
“嗯……”他不用怎么暗忖,也懂了前因后果。
十分不解。弃天帝应该在天上,因为他没有媒介再下凡。受到了曾经的大人物照顾,要说不振奋也难,忌霞殇骨子里还是积极的,正面对上反面,如此挑战够让他激动。
谦谦一揖,他对着当空挥挥御风扇:“弃天帝,我没有恶意,我与你没有对峙过,借此机会了解你,妨碍不了。”
当晚他便做了梦。
若说忌霞殇的眼角时常带有笑意,如皎洁的上弦月,对方则是笼罩了一层威慑。胜于人间的俊美绝伦与狂肆不羁,将冗长的衣摆渲染得神圣肃穆,而浓烈的寒意和杀意也唾手可得,仿佛直直朝着自己而来,让人心惊。
甚至,连要不要注视那双异色瞳也要斟酌斟酌,一不小心就会失陷进去。对方拥有睥睨一切的自信与气势,外相迷人,内里也深不可测,一身魔气,一身神气,冲击得人头皮发麻。
忌霞殇晃了晃身形才冷静,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入你梦?”高傲的天神扬起脸,“因为我无聊。”
忌霞殇失笑,“这番回答好直接,忌某佩服。”
“受到魔神之罚,你还悠然自得,看来你很喜欢女态。”
忌霞殇沉吟道:“能让我了解女子构造,我今后会更加珍惜她们,你是为了我好。”
“是么?”天神冷笑,“我尚不知我是如此体贴的人物。”
忌霞殇微微一笑,“我亦不知你是如此体贴的人物。”
天神眯了眯眼,如雕刻般的脸上竟渗出了一丝温柔,忌霞殇一惊,不敢看,垂下了头。只听对方道:“我不能下凡,前提是我有毁灭人世的动机,遇强则强,天界束缚我之去路。若……”
“若?”忌霞殇迷茫。
“若我无动机,为了解救被我不小心扔下神之罚的一个人类,不会有谁阻止我。”
忌霞殇怔道:“让你cao心了,忌某并不觉得是坏事。”
“每隔半旬一次,你真可接受?”
“无妨。”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是梦里见面,对方真的现身,还是第一回。师弟们听墙角的动静忽远忽近,忌霞殇假装无事,却不是真的无事。他道:“弃天帝,我并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弃天帝的面上保留着狂热,是他曾经降世的执着,如今并未褪去。他了解,“你不想为虎作伥。”
忌霞殇叹道:“你不只是凶猛的虎,还是能够迷惑人类的魔,在你们心目中,人类永远低于一等。”
“不错,很有自知之明。”弃天帝坦然,“在梦中见你,你总是轻轻松松,再到现实,你生出了仓惶之意。”
忌霞殇笑道:“实不相瞒,面对师弟们我还算理智。”他仍会记得上前去扇扇风,弃天帝自始至终站在原位,藏在火光之后,显然是不喜欢白石山麟的明媚。
弃天帝的发丝被微风吹得向后拂了拂,澄亮的额间额饰拉过,泛着流动的光彩,而缀在其下的琉璃小珠也是纷纷动作。
忌霞殇的身影可谓沉稳,衣裳是血色,弃天帝见之欢喜,但着裳之人却毫无战意,如温煦的日光,如暖融融的春风,面上也十足安详。
任何人一听自己被惩罚,且身体出了异样,都会慌张失措,忌霞殇却欣然接受,饶是善变的弃天帝,这么多天以来也渐渐改了观。唯一可以看出的弱点是,忌霞殇的眼睛并不敢与他相迎,忌霞殇深知威胁就在身边,更怕自己沉沦。
弃天帝轻哼,“明知他们对你存有非分之想,你依旧泰然自若。”
忌霞殇沉吟道:“他们只是想想而已。”
“你错了。”试问三界之内有谁比弃天帝更了解人类的x_ing情,“贪欲是一种念想,不会因你的克制而克制,将失礼的部分捊顺,他们便不再计较那样对你是对或是错。”
忌霞殇凝固笑意,“请不要说我师弟。”
弃天帝勾起唇角,此时那只拿扇的手已没有分明的骨节,而是如莲藕般细嫩。微微耸动的玉胸架开了厚实的外袍,沟壑显而易见。弃天帝只要昂起下颌,被撑开盘扣的衣襟下风景如何动人皆能信手拈来。
察觉到他的戏谑目光,忌霞殇别开脸,“你可以走了。”
弃天帝诚挚道:“我经手过,你将不再拥有烦恼,你却不想就此解决。”
“我……”忌霞殇无语。
这样的条件根本不可能实现,就算体态再怎么变化,他还是堂堂正正的男人。而弃天帝轻启薄唇讲出的,除了暗示还有蛊惑,若是定力不够强的人,早被拖下地狱去,可他还是保持冷静,不至于让脑海中的弦断掉。
“麒麟祥瑞,谁人不爱。”弃天帝甩起袖风,只见红烛摇曳,眨眼间,对方的头饰散了个干净。
披着发丝的忌霞殇柔和了不少,儒家的“仁”,基于原本的温润如玉,终结在冠发的一丝不苟之下,倒顺眼许多。弃天帝当然不会让忌霞殇产生错觉,提醒道:“那句话,是外界对你的概述。”
“嗯。”忌霞殇明白得很。他现在微有踌躇,失去了引以为傲的伪装,他知道该知难而退。
揽了揽袖,又深觉功体再高深,也比不过对方。现在再想起医楼中人说的话,也总算知晓神明与人类的差距。他饱满的唇已发抖,往常晕在脸颊上的红意如今铺着点点苍白,而琥珀色的双眸更是一闪一闪。
弃天帝靠近一步,他便退开一步。你一步我一步,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