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却是若雪衣先开口,她柔柔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沾满了夜里湿湿的寒露:“我有话要对你说,我们去亭子里坐坐吧!”
已到盛夏时节,藏在池子里的青蛙“呱呱”的叫个不停,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极好,绿色的荷叶一张接着一张密密的铺散开来,上面荷花朵朵,招摇若梦,那是古往今来被诗人雅士广为称赞的高雅纯洁。
若雪衣背对裳衫,看着一池荷花,夜风吹起了她的衣摆。
“你还记得我们是什么时候相识的吗?”
“两年前,我和国子监的同门去天水阁,那是我第一次去风月场合,然后见到了你,就这样一直下去了。”裳衫答道,那时候他还是个急于盼望长大的小孩儿,和另一帮小孩儿想证明自己是大人,一同踏进天水阁,对那时的事只是怀着玩乐的心态,对若雪衣的重视也只是因为她和自己死去的姐姐有那么几分相像。
“那时你才和我差不多高呢,稚气未脱,满口雪衣姐姐雪衣姐姐的叫着。而现在,你都高我半个头,已经长这么大了呢!”若雪衣看着裳衫,想到了更远更远的时候,摸摸裳衫垂下的头发,欣慰的笑了,可是笑容落在裳衫眼中却满是苦涩。接着,她又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被我的突兀吓到?”
“确实有一点意外,”裳衫尴尬的看着若雪衣,突然她身上的红妆在黑色的夜中显得有些刺眼,裳衫微微转头,道,“但是殷扉遗是个极好的人,他值得你托付终身。”裳衫苦笑,他记得这已经是他对第二个人说这话了。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吗?”若雪衣轻笑,渺远的眼睛望着亭子的飞檐,面色淡然。她没有等裳衫回答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每次你来看我后,殷相总会后你一步来,然后就问你你在我这里干了什么,说了那些话,吃了什么东西喝了几杯酒,甚至你做过的的动作他都要我一个一个的给他讲解,那时的他……”
裳衫万万没想到殷扉遗会做到如此地步,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脑子里回想起上次在天水阁遇上殷扉遗的场景,坐在窗前的男子眉目如画,表情温柔,那些居然都是为了他的,裳衫想着那些事,心中忐忑,已经没有心思再听若雪衣的诉说。
只是若雪衣浑然不觉,继续说道:“一次又一次,他只是坐在那里喝酒,两年的时间,对于一份被隐藏的感情来说已经太长太长。可是今天,我终于有勇气向他说出自己的心意。”若雪衣永远都记得,在天水阁,殷扉遗每次都是在她的房间里寻找前一个人留下来的印记,他那好看的眼睛始终都在一个人的身上,不管对方身在何处。
“你……你就不后悔吗?”裳衫有些理解若雪衣的感情,只想藏在心底,可是又想让对方知道的矛盾。
“后悔?”若雪衣笑了起来,“不后悔,虽然结局是坏的,但至少努力过,我无怨无悔。我想要在我最好的年华里把最好的自己呈献给那个最爱的人,不计结果的放手一搏,我不愿在多年之后回想起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而泪流满面。”
若雪衣说道这里停了下来,看着自己面前面露迷茫之色的那个人,继续道,“你能够想象自己以后一人孤独后悔的心情吗?如今,至少争取过,失败也心甘情愿。”很久很久之前,遇上那个人,明明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不可以不可以,可是还是不知不觉的陷下去,如飞蛾扑火般的奋不顾身。
世上有种爱,来得那么奇妙,可是一旦爱上了,就奋不顾身。
第十六章
现在已经接近子时,长安城热闹的夜市已散去,街上几乎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打更的更夫不时走过,“哒哒哒当……”的敲打着,悠长的叫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忽而又归于沉寂。大户人家门口挂着几个红灯笼,孤寂的闪亮漆黑的夜。
裳衫从宫里出来后,心情低落,睡意全无,走过大街,看到街角一家酒店还在打着灯,酒旗烈烈飘扬,他突然很想喝酒。裳衫走进去,里面只有一波斯女子在慢慢的收拾着桌椅,行动间带着迟缓的困意,看来也准备打烊了。
“店家,你这里还卖酒吗?”裳衫一袭白衣站在门口,右手扶着门框轻轻开口。
“嗯,现在还未打烊,公子你要买怎样的酒?”波斯酒家女显得有些拘束,眼前这人明明年龄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忧伤的感觉。
“两瓶梨花白,这是银子,多谢了。”裳衫抱着两坛子酒就想走,没想到角落里一个身影站起来留住了他。
“这位小兄弟,怎么这么急着走?等等我这个老头子呀!”颤悠悠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朵。
裳衫回头一看,想也不想,立马撒腿就跑。开玩笑,怎么可能会等你?不要,自己绝对不要遇上他!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个个都这么浮躁?”无奈那人腿脚极快,说话之间已经晃到裳衫面前,手上动作更是灵活,一晃眼就抢走了裳衫怀里的两坛子梨花白。
“喂喂,够了吧,大爷,您干嘛要追着我不放呀?”裳衫回头,看见后面那人穿着件蓝色破袍子,几根胡须在尖尖的下巴上飘荡着,一副瘦得仙风道骨的样子,不是那陈半仙还有谁?
“这位施主,我看你印堂发黑,不如让老道给你算上一卦。”陈半仙抱着裳衫的两坛梨花白,说起那句经典的台词,周围响起一阵不明的笑,让裳衫裸露在外的手起满了鸡皮疙瘩。
“不用,不用,我还有事,要先回去了。”裳衫连忙否认,被骗一次就够了,要是还有第二次,他就去跳河。每次见他都说自己印堂发黑,这世界上哪儿来这么多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