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统壬戌春,曾经的尹府,和殷氏家族拥有同样声望的尹氏子弟在那一场惨案中被灭门,传言的书香门第,世家贵族,国家栋梁已经不在,一连那逝去的一百二十七条鲜活的生命。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独独把他留了下来,难道在宫里就是万无一失吗?如果那时候他没有因为那份岭南荔枝而进宫该有多好?那样他也不会被遗忘在这样的世间,体会生离死别的痛苦。
兜兜转转,裳衫跪坐在一棵苍老的梨树旁,雨打梨花,春雨的湿意混杂着梨花的清香,还有淡淡的青草味。他没有哭,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眼前一片模糊。
远处一个身影在这片凄凄迷迷中走了过来,迷糊不清。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坚定的牵着他的手,抱起他。
片刻过后,华衣不再,故事不再,只留下满地梨花如雪。
第五章
裳衫躺在床上,无比悲哀外加垂头丧气,一万次诅咒那个天杀的殷扉遗。
为什么同样是淋雨,殷扉遗还活蹦乱跳的他就要在这床上病怏怏的装西施?这是什么道理啊?年轻力壮的是他好不好?青春活力的也是他好不好?啊喂!老天爷啊,你在干什么?不带这样的啊!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伴着阵阵的头痛和咳嗽,昏昏沉沉,他已经无力吐槽了。
外面的麻雀叽叽咋咋,小瓶子扫地唰唰唰唰,就连声音听上去都是那么的美好。他把头偏向外面,阳光透过木格子窗户设进来,洒下一片金黄,空中细微的尘埃在浮动,窗外的桃花开得大朵大朵,偶尔还在微风的吹东下飞进几片花瓣勾搭着他,一次又一次的刺激着他的末梢神经……
不行,春光这么明媚,世界这么美好,他不能死在床上!
随手拿过一件长袍松松垮垮的披在肩上,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片阳光灿烂,小瓶子还在用竹扫帚唰唰的清扫青石地面,穿着一件青色短衣,绑着个包包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已。小瓶子被开门的“吱呀”声吸引转过头,刚好看到裳衫出门,连忙放下扫帚跑过来,喋喋不休:“我的公子啊,您怎么出来了?这不是还生着病吗?您还是赶紧回去吧,待会儿要是大人下朝回来他会担心的。”
“呵呵,没事的,小瓶子,你忙你的吧!我走走就回。”裳衫开口,声音里带着淡淡的沙哑,已经进入变声期的声音终于因为风寒而带着些许低沉的味道,这样的变化,如一场大病褪去了以往的青涩。
“可是……”显然小瓶子是个一根筋儿到底的人,纠结的站在那里,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怕不能够说服裳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反正这里已经打扫干净了,你去别的院子,要是大哥回来看到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他不会怪你的。”裳衫挥挥手,明显耐心不再,已经开始赶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您的身体……”
“我知道,咳咳……你走吧,我一会儿就进去,不碍事的。”说起话来,一阵风吹过,花香太浓,他咳嗽了起来。
“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好了,你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二遍,病人最大!”
小瓶子在裳衫的赖皮之下只好拖着扫把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往常的他在这个时候是在干什么呢?当他没有上朝那会儿,他沉溺在暖暖的被窝里;等到他有事做了以后,他在礼部喝着茶、看着花。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年纪轻轻的就成个病秧子那以后可怎么办?裳衫看着院子里开得繁艳至极的桃花,心思有一点飘忽不定。这里的桃花开得极好,层层重重,粉的红的,春天的艳丽,好似都集中在了它们身上。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他突然觉得好困好困,春天的风极暖,吹在身上好想睡觉。
等殷扉遗下朝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温润的少年穿着白色的单衣趴在石桌上,外面只披了件淡黄色的长衫,墨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千丝万缕的垂下;少年那张还没有张开的脸白嫩稚气,微微嘟起,让他忍不住的想捏上去;他的眼睛闭着,眼脸盖住了那双本来灵动无比的大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皮下形成淡淡的阴影。几片桃花落在他的身上,微风轻轻的拂过,这幅静谧的画突然就变得生动了起来。
殷扉遗站在庭院外面,久久挪不开目光。如果不是后面飞驰而来的圆子和小维,他不知道还要站多久。
“叔叔,你站在外面做什么?我们不是要去看生病的尹哥哥吗?”圆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拉回了殷扉遗的思绪。
殷扉遗来不及回答,圆子和小维就这样闯了进去,然后不约而同的呆住。两个小孩嘴张的大大的,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发出一番感叹。
“哇~~好美啊!”圆子脑袋反应不过来,只能发出这样的词汇。
站在一旁的小维看痴了,没想到平时看着可爱的一个男孩也可以美成这个样子,脑中浮现出不久前太傅教她的的诗句,喃喃念了出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单是念起这两句,已经让人分不清,这美得难守难收的是桃花,还是那桃花树下的男子。
等裳衫醒来后,才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边坐着殷扉遗,更准确的说他是半躺在床柱上的,身上还是来不及换下的官服,眼睛闭着,表情静谧。房间的门和窗户都开着,透过门,可以看到圆子和小维在院子里打闹,小鸟叽叽喳喳的叫着……
他动了动,但是不想起身。再次仰起头看殷扉遗,却不料殷扉遗已经醒了,裳衫正好对上了他的眼睛。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了动静,屋子里静谧无比,门外院子里圆子跳跃的脚步声、小维咯咯的笑声、鸟雀的啾啾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突然之间显得无比的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