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觉明几乎在床上过了一天,脚软,身上也不舒服。中午试图工作了一会儿,没多久便感到腰酸。
最后他在雨后初晴的潮s-hi的风里,趴在凉席上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
张弛本来挂念尹觉明,想要尽早忙完手上的活儿回家去,但薛明珠家里要定制的柜子比较特殊,和薛明珠的爸爸探讨了很久,又画了图,带他亲自去挑选材料,最后谈好价钱定下来样式和细节时,天已经黑了。
张海音提前做好的饭,张弛刚回去,就发现尹觉明穿戴整洁,看上去神色无常地同老太太聊着读书心得,一边吃着饭。
“今天回来的完啊,给工坊打电话也没人接。给你留了菜。”老太太将张弛那一份往他面前推了推。
张弛目光没落在饭菜上,注意力全在尹觉明身上,下意识就走到他旁边拉开凳子,将饭菜拉到面前来。
老太太看了看孙子,又看了看尹觉明,拿过二人的空碗,给他们各盛了一碗汤。
“中午下来吃饭时脸色还不怎么好,现在看起来倒有些j.īng_神了。”张海音对张弛说道。
“之前不小心熬夜,今天睡了一天,感觉好多了。”尹觉明也安慰老太太,表示自己并没有事。
“要喝甜酒吗?”张弛说着又转身掏包,“哦对,路上还买了橘子……”
撕网袋时候没控制好,圆滚滚的橙子滚了一桌,刚好一个滚到尹觉明面前。他放下汤勺,捡起一个剥开了,分开张海音和张弛。
似乎,有些太冷静了。甚至没有任何细微的变化,好像昨天的一切像一场梦。
平时晚饭过后**点,张弛总能给自己找些事做,今天却一直安静不下来,心里头闷得慌。
他在花圃里抽了两根烟,转来转去,时不时仰头看看二层。
窗帘是拉上的,但窗帘后那个模糊的人影,偶尔走到窗前,偶尔看起来在书桌前,又走远,再靠近。
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像一个捉摸不定的幽灵,看不清,摸不着。
“我是愿意多给你一些的。”张弛想到,尹觉明毕竟这样说过。
不到十点钟,张弛就回了屋。这回他很谨慎地反锁房门后,才翻到尹觉明的yá-ng台上。
尹觉明正在看书,窗帘外有了来客,他便放下书,微微笑迎过去——又变回了张弛面前的尹觉明。
平时,他卧房昏暗温暖的光一直亮到半夜,但今晚,张弛进去后没多久,尹觉明卧房的灯便熄灭了。
如是几番,接连几天都是如此。二人白r.ì各自做各自的事,掩盖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汹涌,等到了每天晚上,一个身影便如同鬼魅一样,悄然而至另一个人的领域。
张弛每天晚上在尹觉明的卧房中休息,第二天天亮,不等张海音睡醒,又悄悄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
有一天清晨,r.ì头刚出来,云雨刚歇,天色如洗,淡淡的红色渲染着诗一样的地平线。花圃中的花开了,娇艳美丽,这些美跟尹觉明一样,深深刺入张弛的心脏,让他觉得这些就该属于他。
他心血来潮,从二层翻身下去,想就着清晨的yá-ng光,为尹觉明采摘一朵新开的花。
就在采摘的前一秒,张弛却停下了。
花瓣上盛着露水,在天光照s_h_è 下晶莹剔透,也同时正在天光的照s_h_è 下,也许,慢慢消弥着。
就正如他们二人的关系,夜晚总赐予着无限欢愉和甜蜜,可太yá-ng一出来,便如同花瓣上的露珠,很快,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新得爱人的放纵欢庆与沉溺,都不能将张弛从这股忽如其来的恐慌中拯救。
他被短暂的快乐麻痹神经,又被花刺醒。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等待着尹觉明的未来里有没有他,张弛也许在一开始,就下意识地回避了。
哪怕得到过一次也好,短暂却一生难忘。
人心是贪的,明明一开始,只不过是想让他能够多看自己一眼。
尹觉明一早上都伏案创作,直到中午吃饭时才离开房间。
他拉开窗,想给房间透透气,却发现窗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束花。花很美,但看上去有些不j.īng_神了,想来已经采摘下来有一段时间。
尹觉明当然知道是张弛送来的,他捧起来闻了闻,用一把小剪刀修剪后,又找到最适合的花瓶放上,摆在了床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见到张弛。下午也并没有人来打扰他。到晚上的时候,餐桌上也不见张弛的身影。甚至在这天晚上,张弛也反常地没有来。
不到十二点钟,尹觉明就有些困了,他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却被窗外的风吹醒。
张弛还是没有来。
尹觉明关上窗,正在想要不要不反锁yá-ng台的门,免得张弛万一来了进不来……
忽然间他又惊觉,自己这是在想什么呢?
他好像变成《小王子》那只被驯服的狐狸,忽然就习惯了这种等待。*这不是他所预期的。
尹觉明最后还是给yá-ng台落了锁,拉上窗帘,关灯回屋睡了。
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张弛的煎熬。他今天其实并不忙,晚饭后也早早就回来了。只是一直将自己锁在屋里,整理思绪。许多东西他想不通,需要稍微一些时间冷静。
当然,张弛也有自己的私心。这些天里的荒唐r.ì子,美好得如梦似幻,但如果他不再去那间屋子,这一切的联系仿佛就被切断了。
张弛想知道,这些天里尹觉明对自己,又是否有着什么样的改变?
他变得贪心了,违背初衷,违背本意,想要尹觉明的回应,迫不及待就逼着他给自己更多一些。再不然,看到一些希望也是好的。
但这样的感觉,也同样地快将张弛自己逼疯了。
一个晚上,他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平时一倒头就睡着,今天却第一次尝到了夜不能寐的滋味。
捱到凌晨,张弛终于忍不住,悄悄拉开yá-ng台的门,驾轻就熟翻到尹觉明的yá-ng台上去。
他想,就看一看也好。他有点想认输了,不知道自己这是再折腾什么,又在期待一个什么虚无缥缈的结果。
结果张弛发现,yá-ng台的窗帘和门不但都紧闭着,就连推拉玻璃门都被反锁了。
张弛无措地在门口转了一圈,最后如同一只败北的狼,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天彻底亮起来,尹觉明拉开窗,推开门,看到yá-ng台上,这回放着一束新鲜采摘的花。
等到下午时张弛来找他,还给他带了橘子汽水和甜酒,大有点你喜欢什么随你挑的意味。
尹觉明抬手拨弄了一下橘子汽水里的吸管,看玻璃瓶的气泡不断冒出汽水面破裂,若有所思。
尹觉明想,他大概有点知道张弛在想什么了。
他坐在床上,床头柜上放着冰凉凉的橘子汽水,尹觉明却没有去碰。
他伸手招了招张弛:“过来。”
张弛坐在他身边,抿着唇,不说话。到底是年纪小,情绪容易外露。相反,尹觉明和大多数同龄人比起来,就是更变幻莫测难以捉摸的那一个。
张弛估计是是专程去给他买,额上的汗珠都还没有干。
尹觉明的手刚捏过汽水瓶,还冰凉凉的。
他将手掌轻轻贴在张弛有些发烫的侧脸上,浅色的眼睛凝视着他:“想要我做被你驯服的那只狐狸,嗯?”
他的声线本就x_ing感,这会儿压低了声音,带着特殊的语调,吐息,让人不自觉就陷入被他蛊惑的漩涡。
张弛显然误会了尹觉明,因为他的看穿而感到慌乱和心虚:“狐狸?不,我只是,变得有点贪心了。你知道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有时我在你面前,觉得自己是赤裸的。”
“在你面前赤裸的,不总是我吗?”尹觉明轻轻笑了,他左侧的牙齿有一颗虎牙,并不尖锐,但笑起来有种别样的感觉,一下下招人。
他说着,手指又顺着张弛的面颊往下,勾勒他的线条,来到心脏的地方戳了戳:“再且说,贪心的不是你一个人,我心虚才是。我早说过,我占了你的便宜,当然不只是指——享用你年轻漂亮的身体,这么简单。”
张弛想起那天尹觉明说的话,声音又轻,还带着点委屈。当时张弛满脑子都被风月侵占,当然没能想到尹觉明话里的这层意思。
现在想想,尹觉明在那时候,恐怕就将他的心意摸得七八成了。
“我说过我愿意多给你一些,但我也从来不求谁惜着我。”尹觉明脸上的笑本来褪得干净,这回又再次软下来,“不说这个了,我有点闷,想去外面走走。”
张弛沉默了一下,低头捏了捏他的手:“我陪你。”
这天之后,张弛夜晚又变得会再次来到尹觉明的房间了。
有几次闹得比较疯,有一次把尹觉明弄得狠了,尹觉明还对张弛撒了脾气,像只平时怎么都笑眯眯且好脾气的狐狸,第一次被逼得露出了小爪子。
张弛发现自己竟是开心的。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有一天晚上他因为一些事耽搁了,没能来及给家里打电话,一直到很晚才回去。
张海音拉着他问了许多工作上的情况,还有同事的情况,导致他直到十一点多才脱身。
平时,这个时间他早就在尹觉明的房间里了。
因为之前的那次事情,张弛就有些心慌。跟张海音说话时,也显得心不在焉。
他怕尹觉明认为他这是故技重施,那他会不会又变得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