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尹觉明背着手笑了笑,身影晃来晃去。
“那我可走啦?”
尹觉明没说话,手背朝外拨了两下。
张弛背对着他,并看不见面孔,但想必他脸上应该是个笑模样。他低头叼了一根烟,忽然想起刚才说,尹觉明已有二十八了,比自己还大四岁。他阁楼卧室看见的那片脊背,怎么就能带着少年感的弧度呢……想着想着,张弛就跟当时的秦硕一样,狠狠吸了口烟。
同时不远处的秦硕伸出手,捏了捏尹觉明垂在身旁的腕,轻声道:“四个月后我来接你,嗯?”
尹觉明把手腕抽了出来,下意识回了个头,哪知道就撞上张弛那样的目光,顿时怔了下。张弛低头抽烟,忙着收敛神色,就听见发动机的声音,没两分钟一双小皮鞋出现在他面前。目光顺着往上走,尹觉明目光似笑非笑:“来根烟行吗?张——弛?”
张弛抽的是芙蓉王,给对方递烟后自然而然打火。对方有搭话的意思,又娴熟地挡风凑过去,张硕盯了他两秒:“我以为你不抽烟?”
“是吧。”尹觉明甚至熟练地换了只手,“好多人都这么说,我看起来会怎样,我看起来不会怎样。实际上都猜错了。”
他抽烟的样子不像一般男人。一般男人抽烟多少显得痞,糙,就像张弛这样的。
尹觉明夹烟的指尖很雅,合着他身上那股气质,即使在吞云吐雾间,整个人也显得很雅。
“就像你现在看上去不像病的样子,实际上也可能不太好受。你行不行?是晕车,感冒,发烧?家里头有药,不用买。”
“那劳烦了,我是有点低烧。”尹觉明低声道。
尹觉很有心去看看老太太的书屋,可惜有心无力。他瘫倒在阁楼上那张大床上,迷迷瞪瞪的,意识昏沉,后背起了一层汗。他知道,可身体动不了。在他模糊的意识中,天彻底黑了。房间关着窗,没有一丝风,更没有一丝亮堂。
隔壁有了走动声。两个尖顶房虽中间用墙壁隔开,通向二层的楼梯却共用,想来是个对称结构。木质楼梯被踩得嘎吱响,尹觉明意识清醒了点,听这声响绝不是从隔壁传来,而是有人来了他这里。
脚步在他门口徘徊了片刻,那嘎吱声也停下,随即是掉头走远的声音。
尹觉明迷迷糊糊想,张弛的药怎么还没来?
再一睁眼,就是转天天光。
他昨晚睡得早,不到七点就睡下,现在醒来时间还不到六点钟。
尹觉明扭头看窗外,昨天云母似的天已经消失,取而代之是青得还有些发黑的巨空,头顶上挂着个月牙,东方已破晓。
床头放着一杯盖着纸巾的水,两粒药。他昨r.ì意识昏沉,却以为还是能感觉到人声的,至于张弛究竟什么时候进来,他完全没有感觉。浑身黏糊糊,身上有被人搭着的薄被角。
尹觉明把自己脱了个光溜溜,推开窗,迎着背后的朝光,在门边的等身镜前舒展腿脚。只觉得浑身舒爽,灵台清明,竟是大好了。
作者有话说
夏r.ì美好意 y- ín 的情与欲,不会太长,有点意识流,但甜,适合睡前看
第二章
清晨不到六点钟,尹觉明未听到隔壁任何动静,向来张弛和老太太还未醒来。昨r.ì他太累,此番正好亮了灯,打量自己即将度过四个月的这套屋子。
卧室被收整得井然有序,应他之前提出的要求,简洁敞亮,漆成n_ai白色的墙壁和屋顶,一应家具全是熟木色。一张床,并向东边大窗口,后头连着yá-ng台。一张桌,正对侧边小窗,墙面上是镶钉的木格书架。一只高衣柜,一只矮衣屉。
空间很大,再没多余东西。
屋子门口旁还连着一只木梯,通向三层一个小空间阁楼,看上去适合存储东西,也被张弛打扫得一尘不染。阁楼屋顶斜顶,两头是通透的窗口。晨早能在东边看r.ì出,黄昏能在西边看r.ì落。
创作环境无疑是重要的,至少尹觉明对张弛的布置很满意。
他刚洗过澡,穿宽大松垮,质地轻透的睡袍。风从东边窗口吹来,尹觉明的睡袍因风鼓起,晨光下隐约可见身体轮廓。破晓的天色在渐渐变亮,风也渐渐变大,窗外是镇子的全貌和近处远处的翻飞摇曳的林涛,许多飞鸟啼叫。
尹觉明彻底推开阁楼东边的窗,索x_ing翻身坐在窗沿上,两只小腿就耷拉在窗外,前后踢着。脚下的林涛像回应他,霎时簌簌声更大,风灌进他的长睡衣,抚摸他赤裸的身体。
尹觉明眯着眼,微卷的黑发纷飞,忍不住仰头,像任何一个被自然界取悦的动物。
楼下传来声响,随后他目光顺着脚尖望下去。
正楼下,小圃中,张弛不知什么时候出来,正拎着浇水壶打着哈欠。他看上去比昨天见面时不修边幅,头发凌乱着。想必他没想到尹觉明会醒这样早,此刻赤裸的上身被晨光勾出肌r_ou_线条,泛着蜜色的光。
昨r.ì雨歇,今天空气中还有夏r.ì新雨后尘土的温热气息。张弛随便给花C_ào溜过一道水,大咧咧蹲下拾起一只小铲子挨个c-h-ā几下松土。之后他趿拉着拖鞋,走到稍远处树丛里,解开裤腰带,淋漓酣畅尿了一泡。
就在张弛边系裤腰带边准备回屋的一瞬,睡眼惺忪的余光瞄到什么,立马往上看了一眼。
大概是没睡醒加上受惊吓,还朦胧着的张弛爆了句粗,冲着上头看了老半天,似乎在琢磨怎么回事。
即刻又皱眉,仰着头叉着腰:“危险!烧退了吗?你感觉怎么样?”
张弛问的当然是尹觉明的病,尹觉明却咯咯笑了,两手呈喇叭状比在嘴边:“我感觉,好极啦——”
眼看尹觉明坐在窗口摇晃的张弛显然不这样认为,尽管那玉样的踝垂在粗糙的木横撑上显得很晃眼,但张弛总觉得尹觉明就像那些随风摇摆的书,质轻的睡袍衣袂翻滚着,翩跹着,实在令人没什么质感。张弛觉得他快要被风吹走了。
尹觉明低头看张弛扔下手上的一系列工具冲进屋,不到一分钟,自己就被一只有力的胳膊从后头揽住抱下来。张弛皱着眉,有些凌乱的形象让他比昨天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
“真没事了?”张弛用手背在他额头贴了一下,算松口气,“我还以为你烧糊涂了!哥们儿,虽然地方不高好歹是三楼,摔下去不是闹着玩的,危险。别总往窗口凑了!”
“我还没说你,昨天说去给我拿药。”
“药我放你床头了。”
“你怎么不叫我吃?”
张弛没说话,低低笑了两声。他这一笑,就显出点稚嫩来,不像之前老派。
“秦硕说我最怕打扰,你还当真啦?”尹觉明光着脚踏着板梯往下走,捏着几枚药转身放在跟上来的张弛手心,“药我是用不着了,现在好饿……你昨晚好歹叫我吃饭吧?”
张弛挑了挑眉,也熟稔起来,手掌一收拢:“粥在锅里,就去炒几个菜,你十分钟往下走就行。”
十分钟后尹觉明换过衣衫,在对方门前敲了敲,模模糊糊听到张弛在里面叫他进来,便擅自推开门。
屋中弥漫着米粥和菜的香气,无声引诱他饥肠辘辘的脾胃,只是等尹觉明入了屋起,注意力就彻底被满屋的书给吸引了去。
客厅的摆置不多,墙上挂着电视机,一套沙发和茶几,再就是一条长木桌,周围放着六七八椅子,而房屋四周的墙面全做了镂空处理,密密麻麻全是书籍,随着临墙登二楼的木梯,一直累积到二层的高度,四面都犹如书墙围城的城堡,两把可攀登的木梯靠墙。
“我天。”饶是脑海中有些期待的想象,真实见到这样的书屋,尹觉明依旧由衷感到惊讶。
他当然没料想到在这样的乡下,小镇中,一个老太太自己家中的藏书能多到这种地步。
张弛早料到似的,把粥,馒头和小菜端上桌:“你朋友秦先生之前来看过,我以为他早跟你说过。我外婆别的爱好没有,就爱看书,镇子里上学的小孩儿总跑来借……吃饭!”
“那你外婆人呢?”尹觉明兴奋地沿着书墙往过走,“这么多书,你怎么弄过来的?”
张弛说了声以后告诉你,随后扔了围裙往二楼走,将老太太从房间里搀出来。
老太太看上去也比昨天j.īng_神点,拍着张弛的手:“今天倒起得比往常早?是不是为了昨天来的客人?”
‘昨天来的客人’此刻就站在阶梯下,主动跟老太太问好,解释昨天自己是有些低烧,没能跟她见面。
老太太身着哔叽衫,脑后扎了低马尾,头发已经几近花白,眼神却不糊涂。仔细看去,还颇能找出点年轻时的气韵,说话并不标准不知带了哪里的口音。
后来老太太说,他看尹觉明第一眼,就觉得很喜欢。尹觉明一身清清爽爽站在楼下,手里还摸着一本书,明明是初来乍到,却仿佛和这里融合得很恰当。
尹觉明对老太太的好奇心,也是有的。
毕竟不是每个住在这样乡下的老太太,都能有这样一屋藏书。
老太太叫张海音,说是张弛的外婆,实际上张弛却跟了她的姓。至于张弛的父母,饭桌上老太太未提起,尹觉明便也识相没多问。她告诉尹觉明,她小时候也没有张海音这个名字,是后来太向往去看看大海,自己改了这么个名字。她出生在齐齐哈尔,成长于鹤岗,后来也是在那里结婚,生子。再后来南下来到盘水乡有马镇,算和这片土地有缘分。再没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