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羽一眼瞧见放在一边的二胡,拿来自娱自乐。生物课上学过人体生理结构,同学们学习热情高涨,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在课后了解相关知识,他也不例外,由教材联想到真人,加上平时耳濡目染,他往椅背上一靠开始拉曲子。
敌进我退,对方战况激烈的时候季羽开始拉《梁祝》;敌退我追,对方中场休息的时候季羽的曲子换成《赛马》。如此往复,门外终于偃旗息鼓。
季羽松了口气刚想继续做题,门被推开了。
“季羽。”
季羽看涂思远头发上还滴着水,显然是刚洗完澡就出来找他算账。他解释道:“就是……刚才觉得声音有点大,拿出来自娱自乐的,你们继续。”
涂思远被季羽搅了兴致:“我不打未成年人。”他没骂也没揍季羽,一个成年人总能有办法对未成年人表达不满。
降温来的突然,季羽上学的时候还没穿厚外套,从学校回来的路上被风给打透了。大约两个小时前罕见地下起雪,伴随着狂风,季羽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掏出钥匙,发现门锁这天换成了新的。
门锁是指纹的那种,季羽没录入指纹自然打不开,敲门没人应,灯也没亮。他想到背风处待一会,又怕去那的话错过回来开门还要再麻烦对方,只能坐在门口等人。
从七点钟一直等到十一点多,一贯s-hi冷的空气如同跗骨之蛆,季羽脱掉外套盖住腿脚,保护好自己吃饭写作业用的右手,还要抵御凶狠袭来的睡意。他真的睡着了,是被开门的声音唤醒的。
室内的灯亮起,门从里边打开,涂思远披着毯子站在门口让季羽赶紧进去,他看着季羽一步一步挪到门口,再扶着把手走到二楼,却并没多少得逞之后的快意。自己真是太恶劣了,他想。
季羽感觉寒风侵袭到他的眼球和大脑,手在温水里泡上半小时才缓过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作业在学校写完了。盆中的水随着他手的动作d_àng开,抖动着照出他的脸,他早就应该知道寄人篱下容不得他这么放肆,现在意识到也不晚。
季羽要做的不是什么活都抢着干刷足存在感,相反在做事的时候越没存在感越好,没存在感他就不会有机会犯错。每天早上他对着镜子拍拍自己的脸,自我提醒要知足,要感恩,要注意分寸,不要流露消极的情绪。就连过年的时候也是如此,像他这样寄人篱下的人,哪有资格对过年的事指手画脚。
相安无事几个月,季羽以为应该不会再有事情发生,而墨菲定理开始发挥作用,毫不留情给他搞事。
是个周末,早上起来季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抓起换洗衣物冲到洗手间,一气呵成脱了所有衣服迅速把它们洗干净。人生中第一次,他为他的梦感到羞赧。
都是男的,涂思远做什么事也没刻意避开季羽。但这是季羽梦到他的理由吗?这不是他梦到他的理由吧?ch.un天到来,中考倒计时也出现在教室里,每天季羽自我约束和督促的话增加了一句“不要肖想”。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季羽视它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道理,那就是自渎多了容易长不高。
中考结束的r.ì子跟大学放假的r.ì子差不多,下午季羽在房间里看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更不打算出去待着。
结果因为不想下午就睡觉,季羽不得不出去洗把脸清醒清醒。洗手间里有个人洗完手,走过来冲他笑了笑:“j_iao个朋友?”
季羽抬头问他:“你听说过《未成年人保护法》吗?”
那人连忙摆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看向楼下,问季羽:“你是他的……?”
“喽啰吧,”季羽绕过去拧开水龙头。
最后两人j_iao换联系方式,季羽之前卖掉手机换成非智能机,也就能打电话和发短信。联系方式很快就派上用场,周赫问季羽暑假要不要出门打打球,季羽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暑假下来季羽身高长了一点,高中班主任看到季羽买的整整大出两号的校服时,还是忍不住把季羽叫到办公室,问他要不要换成合身的。
季羽不想长篇大论解释,找了个合适的理由:“老师,我家穷。”
反正他觉得将来能长到穿那套校服合身的程度,班主任肯定问为什么不买合身的,他就要说是因为不想花两次钱。但校服并不贵,所以最后落点还要落在家庭情况上。
班主任意识到他的问题戳痛学生幼小的心灵,跟季羽聊了很久。季羽随口胡诌,班主任欣慰地拍拍季羽的头,让他回去上自习。
季羽一个人早出晚归,涂思远回学校做毕设,季羽认为见不到他是件好事,莫名其妙躁动的心随之平静。班里男生少,班主任想让每个班级干部职位都有一男一女,季羽被赶鸭子上架成了宣传委员,负责出板报。
他的搭档是个美术生,看到他画得不错,就问他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学美术的。季羽想了想回答:“我不是,我妈是,但她不想让我学。”之前是家里不想让,现在是家里没钱,想来这就是无缘吧。
涂思远跟朋友们的毕业旅行一直到第二年二月份才结束,再见到季羽时,季羽个子高了一些,倒是比之前看着顺眼。吃完饭他拉住季羽:“我明天去接你。”
季羽刚要说出口的拒绝被自己吞了回去,他又看到久违的那种轻飘飘的笑意,搅得他心绪不宁,天翻地覆。
☆、第 3 章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就写到这,全文不长
季羽抱着些许期待跟同学走出校门,一眼看到涂思远靠在车上,等着他……们。
他没看错,只是想错了而已,错把一个借口当成真的想法。刚才他看到涂思远的眼睛亮了一下,很明显不是因为他,是他同学。
果然,涂思远直接无视季羽,跟季羽的同学边走边聊。季羽寄人篱下这几年,学得最好的就是知趣,自觉打开车门坐在后排,一路上两个人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如果不是他缩不进去的话,后备箱是他最好的归宿。
涂思远大半年没看到季羽,现在季羽倒是挺懂事的,没再打扰过他,季羽匆匆上了楼他只当是学习不好心烦的表现。
季羽走上楼回到房间,手心被指甲掐出几道深深的印痕,他却恍然不知。他好像疯了,居然会嫉妒,连一个陌生人都能轻而易举的被和颜悦色的相待,是他用了三年多将近四年都做不到的。
季羽翻找半天找出耳塞戴上,耳塞就像封印一样给他带来安全感,连着他一起封闭在一个房间内。
第二天涂思远又跟季羽说要去接他,季羽说这周要值r.ì得晚点回去,让他不用去接了。季羽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不接他,没说不用接别人。
季羽出门等公j_iao车,窗外的景色不同——他坐反了方向。他在就近一站下车,钻进商场取暖顺便买点东西吃。一层是珠宝柜台,季羽穿过众多柜台搭扶梯,无意间被其中一个吸引了视线。
让季羽一见钟情的是一枚白金戒指,尽管他背着旧书包,校服袖子和裤腿长出一小块,一看就是普通没钱的高中生,还是走过去看了它的价签。
这枚戒指价格8850块,以曾经的经济水平,季羽买下这枚戒指只需要短短的用来扫码的那几秒钟,现在他没钱。“没钱可以赚,买下来,送给他”的念头瞬间在他脑海中扎根发芽,季羽饭也顾不上吃,回去盘算怎么能赚到这笔钱。
第二天早读前季羽心事重重找到班主任,跟班主任说他想打工贴补家用,一再保证不会耽误学习。放学后班主任告诉季羽,说他可以做家教,已经帮他联系好了学生。班主任没别的要求,只希望季羽不要太累,季羽随口答应,内心计算好了他还有多久能攒够钱。
辅导高三学生的价格比高一高二要高,季羽下学期高三完全没j.īng_力辅导别人,这学期他就要把钱攒够。他辅导的价格是60块一小时,四舍五入攒够钱需要148个小时,离暑假高三补课还有四个月多一些,意味着他每天至少要讲一个小时。
季羽周一到周六讲文科考的六门,周r.ì讲会考要考的理科三门,放学就去,风雨无阻,连轴转了整整两个月,他决定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歇一天。
季羽回到家凑过去看涂思远正在画什么,看完他就后悔了。“那个,你画的……”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他想要幅画,我就画了,怎么了?”涂思远头也不抬。季羽连着两个月早出晚归,他不知道季羽在忙什么,也不感兴趣。
“我这次考了第一名,”季羽说,“你能不能也画点什么送我?”
涂思远抽出卡纸画了几笔递给季羽:“奖励你一朵小红花。别的没有了,你自己画吧。”
季羽紧紧攥着卡纸,又问:“你之前不是说你对未成年人……”
涂思远很讨厌别人翻旧账,这点季羽因为跟他说的话太少,从来不知道。他放下笔盯着季羽,眼里满是讥讽:“怎么,我们是你情我愿的事,轮到你这妖怪来反对?”
“没有,我哪敢啊。”季羽几乎是落荒而逃回了房间。暂时平复下情绪,他在洗手间里目不转睛看着镜子。
季羽这几年很少接触电子产品,近视度数维持在初中的水平,否则又要花一笔钱换镜片,尽管当时心血来潮买的黑框现在看起来无比笨重,刘海长了最近也没去剪,活脱脱一个土味男孩,不过在学业重压下居然还能长个也是生命的奇迹。
季羽摘下眼镜,拨开碍事的刘海贴近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并没有说的那么不堪,在学校其实也有人追他,通通被他用家穷的理由拒绝了。他知道那是一句经典台词,可他怎么就成了妖怪呢?
季羽身板单薄,班上有女生说他属于病弱美,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就只是一个弱j-i。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你清醒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