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孝顺、伺候,怎么说也该是把爸接来住在一起。可如今,与两兄弟置气的老父亲还远在加拿大,前阵子通话时,敏姨还说老头子身子骨不错,和邻居家的老头一块迷上了钓鱼,刚兴致勃勃地买了渔具回来。
要说大哥孝顺二叔?这两人在他记忆里就没有多亲的时候,自他从英国回来就没见他们单独说过话。再经历夺权失败这种事,更是别谈会孝顺、伺候这种事了。
难道因为那一枪,欧向煜良心发现,愧疚?
抬眼看向对面沉默不语,举止优雅的男人,欧向奕立刻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愧疚?见鬼的愧疚!当初那一枪开得那叫一个快狠准,根本就是精心思量的结果,估计连二叔腿残也是被他计算在内的。
让那种人说愧疚,打死他也不信!
那么,眼前这诡异至极的画面到底代表着什么?
还有——
欧向奕目光移向欧荣泽,那人看来也是不打算给他什么答案,虽眉间深锁,似有不甘,却也是一副不愿开口的大爷模样。
任他揣测!
为上位争夺了一辈子的人,会甘愿窝在这英国小镇的偏僻郊区,虽生活无忧,可——
也太与世无争了一点。
不像欧荣泽的性格会做出的事。
轮椅,他差点遗漏了这一点。
当初,欧向煜那一枪是打中了他的腿没错,可——应该不至于严重到要坐轮椅吧!
还是,在那之后,他又受了什么折磨?
视线重回欧向煜身上,后者正无所觉地享用美食,大概被盯视久了也有些不习惯吧,欧向煜抬眼正与他的目光对上。
阴险!
这是欧向奕给他的定义!
早该知道他不会善待二叔,却——无力阻止。
现在是二叔的腿被废了,那么将来呢,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无故感受到来自对面那位不友好的视线,欧向煜轻挑眉毛困惑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英国的食物不合你胃口?应该不会啊,不过离开几年而已。”
欧向奕垂下眼不再与他对视,愤愤切着盘子里的主食。
晚餐后,欧向奕想上前与二叔交谈两句,结果脸色阴沉的男人立刻吩咐爱丽丝将他推回房间。
碰了一鼻子灰,欧向奕转而奋战亲生大哥,无论如何他也要搞清这其中的猫腻。
斐然坐在沙发上悠哉享受饭后水果的同时冷眼看着男人两头乱撞的狼狈样,挺可笑的。
欧向煜不急于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坐在钢琴前掀开琴盖,双手搭在琴键上,十指灵活摆动,优美的旋律从男人指间流淌。
缓缓地,像小河流水,安静,平和,让人的心不自觉跟着一块流动。
斐然闭上双眼,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欧向煜的故事也像这曲子一样,没有波折。
或许该说是他的性子使然,纵有风浪,也被轻巧化解。纵有棱角,也被细细磨平。一切,看似没有悬念。一段,没有起伏的人生。
优秀的长子,品学兼优,从小被灌输继承家业的思想,他努力扮演好儿子好大哥的角色。
父母爱护,兄弟信赖,他一直做得很完美。
如果没有那个人,也许,他的完美会持续到今天,以及更久。
那个人,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是他崇敬的对象。
斯文有礼,亲切和蔼,有着如沐春风的笑容。
那个人会蹲下身子,轻声细语地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那个人会骑着自行车与他一同到郊外踏青,赏尽落日余辉。
那个人会在他唯一一次与同学打架而被请家长时,扮演父亲的角色与老师恳谈一番。
那个人教了他很多做人的道理,那个人告诉他,只有彬彬有礼的绅士才会受到青睐,进而得到期望的爱情。
他相信了这句话,努力把自己打造成他心目中的形象。
相比于十五岁的年龄差距,却有一条更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中间。
年少的欧向煜却从没想过放弃,直到十八岁那年。
那个人,结婚了。
一个身穿华丽礼服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出席自己的生日聚会。
精致的妆容,优雅的举止,出身名门,品位不凡。
那个人有些骄傲地介绍,这是他的未婚妻。
父亲淡淡地回应,一屋子刚跟他说过生日快乐的人们都聚在了那个人与他未婚妻身边,不停说着“恭喜,恭喜。”
所有人都忽略了他,站在主角舞台上的他。
明晃晃的灯忽然变得刺眼,他红了眼眶,却强忍着没让泪水滑下。
他在那个人脸上寻到笑容,是曾经对他露出的温如春风的笑容。
如今,他的眼里只有那个将与他共度一生的女人。
而自己,直至聚会结束,那个人也没有看过来一眼。
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独自来到庭院的梧桐树下,抚摸粗壮的树干,回忆与那个人一同种下这棵树的情景。
一棵被命名“煜”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