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欧向奕的关系,他实在不愿和他用一样的称呼,可那人的确是长辈,这点该有的礼貌他还是不会忘的。
欧向奕这才注意到二叔的确没来用餐,转而向仍自顾用餐的欧向煜问道,“是啊,二叔呢,他不下来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欧向煜这才放下刀叉,执起红酒杯,浅啜一口,“早餐午餐,他一向在房里用。”
斐然低垂下眼,这算是一种补偿吗?拥有片刻的安宁。
接下来的几天,欧家两兄弟由于多年未见,常常一同出门,垂钓、散步、拜访共同的朋友,斐然跟他们出去过一次,便再也不愿一同前往了。
他们聊的话题他参与不进去,也没兴趣参与,多数是欧向奕一个人在滔滔不绝,沉稳的男人默默听着,偶尔答上两句,却是完全听进去了。
与其参加那种无意义的活动,斐然宁可呆在别墅与欧荣泽闲聊两句。
宁静的午后,偏僻的英国小镇,常年阴沉的天,一杯红茶,几块精致的小点心,一本书,男人能坐上一下午。
静静品味字里行间的快乐,时而摘下眼镜揉揉眉心,靠在轮椅背上,小憩一会。
斐然问过一个唐突的问题,“甘心吗?”
斗败的龙被困在深潭,从此过着与性子相反,与世无争的生活,甘心吗?
被缚手缚脚的感觉,甘心吗?
时时压抑,刻刻憎恨着,甘心吗?
闻言,男人只是淡淡一笑,端起红茶,吹散那一缕热气,“如果我说甘心,你信吗?”
41.
斐然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回答,一时无话。
男人放下茶杯,放下心怀,许是熟了的关系许是他真的挺欣赏斐然这个人,于是将他从不与人说的故事娓娓道来。
欧荣泽的前半生一直是顺遂快乐的,出身豪门,父母健在,由于是幺子,他得到更多的宠爱。
从小聪明好学,勤奋用功,年年都是学校的第一名。
那时的他,对继承家业没有一点想法,单纯地快乐单纯地享受快乐。直至父亲临终前的那一刻,握紧他的手,吩咐由他接管家业。可没想到,大哥却和律师串通篡改了遗嘱,顺理成章接管欧氏。曾经的单纯荡然无存,他满心怨恨,发誓一定会夺回家业,完成父亲临终遗愿。为了这个愿望,他丢弃了画笔,失去了幸福的家庭,伪装自己欺骗别人,时时提防,小心算计。每一天都活在疲惫中,有时候也累得想要放弃,却总在进入梦里时,那张苍老的面孔又浮现眼前,满含希冀的双眸,问他,不停问他,为什么不再多努力一点!为什么想要放弃!为什么为什么?!
压得他喘不过气的为什么,在醒来后变成强撑下去的动力,他无法停下脚步。
男人长叹一口气,抬头仰望窗外阴沉的天空,他的这一生究竟为了谁而活。
他没想过会输,积累了半生的经验,隐忍、等待,他只想,坐上那最高的位置。
在看到欧向煜走进会议室时,他有一秒的愣怔,却还是很快恢复镇定。
他以为,只差一步。
他败了,腿部挨了一枪被他的大侄子抱下天台,养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手术,出国,一切,进行得都很快。
他甚至没想明白,欧向煜这么做的目的。
英国伦敦郊区的小镇,独立的庄园,他有自己的房间,有自由的时刻。
欧向煜很少露面,基本上他们之间无话可谈。
不是没有恨的,曾经,他发自真心地疼爱这个男孩。
欧家的第一个孩子,当时的他,也只有十五岁。
看着这个小小的生命裹在包被中,闭着眼睛冲他扯开嘴角无意识地笑,那一刻,他突然有了做父亲的感觉。
虽然是可笑的想法,但他还是发自内心想要疼爱他,宠他,呵护他。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幸福不言而喻。
甚至为了留在他身边,而放弃了出国留学。
不管别人怎么娇惯,他总会用自己的方式教导年幼的向煜。
懂礼貌,讲文明,学礼仪,按小绅士的模式发展。
在他情窦初开的年纪,告诉他,只有彬彬有礼的绅士才会受到青睐,进而得到期望的爱情。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生疏、冷漠、陌路人一般。
仔细想来,这也是必然。
在欧氏当家的位子被大哥夺去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们家必有的内战。
只是偶尔想起时,会有些可惜。
第一个孩子,第二个孩子相继出世,他的喜悦感却不复当年那么强烈,也很难找回那时对待向煜的细心、耐心。
也许,他真的是把向煜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
全心地付出,也只在年轻时那一回。
后来的他,为夺位积极做着准备。
忽略了妻子、孩子,生性骄傲的女人做出离婚的决定后,便毅然踏出家门。
四百平方的房子瞬间变得空荡,他躲在漆黑的客厅,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完了一整包烟。
第二天,他精神奕奕地出现在公司。
他充当高高在上的父亲角色,以至于失去了很多和孩子亲近的机会。
这一切,都只为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