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言……研……言语的言……研墨的研……”太久没有说话,研的发音有些奇怪。不过金皓晨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
“言,研。”他低声重复一遍。
言研点头,“言……研,我……今年……二十六,金……皓晨……你……”
金皓晨听他叫出自己的名字,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你……讨厌……同性恋吗?”
猛一听到这个问题,金皓晨头都快要炸了。
担心一整天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同性恋,这三个字像吸血虫一样附进了骨髓,再难甩去。
同性恋,研,你果然是——金皓晨咬紧牙,紧蹙的眉头泄露了他的反感。
言研眸光攸然黯淡,抽出被他握在掌心的手,缓缓站起身,“我……我不想……变成……被你……讨厌的人……我……我走了……”
金皓晨蓦地起身,“你,你的意思是,你是——”
言研点头,“我是。”
金皓晨顿时失了生气,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蔫在沙发一角。猜想和落实还是有天差之别的。他有一万种猜想,也有一万个理由可以否定这个猜想。而这猜想一旦被本人落实,他就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研,是同性恋。
研旋身往房间走去。
“是就是吧!同性恋又怎么样,你仍然是我哥们。”
其实要说出这种话也并不难的。金皓晨很高兴自己能这么对他说。
同性恋,也许心里还很难接受这种事,可是——如果那个人是研,他必须接受。
他不想让研消失,从他生命里消失。
研感激地望着他,一个“谢”字他说得很伤感。
“我……我叫言研……我的家乡在……XX省XX县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子……在那里……在那里……在那里……”
在那里,有这世上最爱我的妈妈,和蔼的笑脸,伴着我度过童年、少年。
在那里,有炎炎烈日,清清小溪,绿油油的麦苗,金灿灿的麦子,白雪覆盖的山头有欢声笑语。
在那里,有一个对我许下誓言的男孩,无论春夏秋冬总是牵着我的手走过上学的道路,宽厚的大掌抚上我头顶的乱发,一遍遍温柔叮咛,一次次细心呵护……
“言研,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出这座大山。我会挣很多很多钱,我要让你和张妈过上最优越、舒适的生活。言研,等着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家,一个属于我们的家。言研,我爱你……”
泪,顺着眼角流下,砸在地板上,响亮,清晰。
在那里,有我最爱的——然哥。
“然哥,然哥……等等我,然哥……”
“言研,快点,小胖家的大戏快开始啦!你那么慢,我不等你了。”
“然哥,等等言研,然哥……”
“然哥,你在干什么?”
“言研,我想上学,我爸不给我钱,我就去搬砖,你跟我一块去,我们搬砖挣来钱,一块读书好不好?”
“为什么要上学呢?”
“隔壁的李哥跟我说上了学能认识好多好多字,上了学将来能盖大房子,吃上大鱼大肉,冬天再也不用挨冻了。言研,我们一块读书,一块住大房子好不好?”
“好,言研也要读书。”
“呜呜呜呜……老师说言研是个大笨蛋……言研考试都不及格……然哥……然哥……言研不要读书了……言研不读了……哇哇哇……”
“胡说!言研才不是笨蛋。来,言研,你哪里不会,告诉然哥。以后,然哥天天帮你补习,我们还要一起读初中,读高中,最后读大学。”
“唏唏……然哥……什么是大学?”
“呃……就是大人们上的学校吧!等我们长大了就可以一起读大学,言研想不想和我一起读大学呢?”
“嗯,言研想。”
言研很想,很想和然哥一起读大学。
直到录取通知书送来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可以和然哥一起每天走上三公里地去上几个村子内唯一的一所学校;他可以和然哥在放暑假、寒假时到窖场每天背上几千块砖挣那点微薄的工钱填补学费。
可是,大学——大学不是几个三公里可以到达的,大学也不是几千几万块砖可以垒起来的,大学是——“研研,你不能这样,那是妈辛辛苦苦存起来要给你娶媳妇用的。研研,你可以不上大学,妈也没觉得有什么。咱们庄稼人一辈子种地是天经地义,可你不能把这钱拿去给然子,那是给你娶媳妇的钱,你把它拿走了,将来谁肯嫁给你。妈不准。”张妈把用几层手帕包起来的钱揣在怀里,双手紧紧按着,绝不许言研打它们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