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老爷听到的话并不是这么详细和琐碎的,他只是听那宋姨娘说杜辛四把蒋姨娘的儿子杜祁霄养在自己名下了,以后就是自己的儿子,和蒋姨娘并无干系了。
“是我见识浅薄,”老爷悠悠道,“历来,只听说庶出的儿子养在嫡母名下的,却没有养在另一个小妾下头的,这辛四也忒特立独行了。”
宋姨娘只觉得老爷的话很刺耳,偏偏她无从反驳。
“舅姥爷,”杜祁霄走过来拉拉老爷的衣摆,“我只做我娘的儿子,不做别人的儿子。”
就算老爷辈分上是杜辛四的舅舅,可是,这也是人家的家事,老爷却是管不上的。
老爷看看那蒋姨娘,低眉顺眼的,看着温顺,实则倔强,要不然不会那么多年还不懂得向人低头的道理,但凡她温柔和顺一些,伏低做小的,那杜辛四也不是真的不懂怜香惜玉的,如何到了今日这地步?不过见蒋姨娘望着杜祁霄那担忧和关怀的眼神,老爷也有些不忍了——
罢了,到底这个孩子投缘。
老爷把杜祁霄抱了起来,问宋姨娘,“宋姨娘,这祁霄寄养在你的名下,是辛四一人的主意?”
“是三爷的意思,太太也同意了的。”宋姨娘忙道。
“这么大的一件事,咱们这样的人家并不是一个两个的主意就好了的,你们三爷上头还有老爷、太太,再上头还有老太太,这可是关乎子孙后代前程的事,哪里能那么草率了的?”老爷又转向蒋姨娘,“这事是什么时候决定下来的?”
蒋姨娘愣了下,才回道,“这是半月前的事。”
老爷想想也是,半月前,府里上下都为着老太太的事忙不休呢,谁还管这些?
“三爷来了!”这时,门口传来小丫鬟的传话声。
宋姨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忙去门口迎接了。
“老爷,给我吧。”大爷见老爷还是抱着杜祁霄,不想他辛苦,遂道。
“他一个小孩儿我还抱不动了?”老爷睨了他一眼,又看看蒋姨娘,说,“按理说,是我们逾矩了,这辛四不在家,我们就这样闯进内眷的院子里,怕是冲突了。”
“不要紧,是表舅老爷的好意,送祁霄回来,还要谢谢表舅老爷呢。”蒋姨娘知道分寸,不会像宋姨娘那样直陈“舅舅”,只像下人们那样叫着。
老爷看着垂着首的样子,却觉得像是有些眼熟,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蒋姨娘……
杜辛四院子里的这些姨娘们老爷见过的不多,不过他那么多伺候的女人,能够提到姨娘这份位上,却也没几个,老爷记得自己幼年的时候,倒是见过一个……
“笙舅舅怎么来了,也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杜辛四爽朗的笑声传来。
老爷转身看去,杜辛四穿着墨色雪花锦绣球纹的袍子大踏步走来,因着年岁渐长,下巴已经蓄起了一小撮的胡子,那张圆圆的脸上倒是显得更富态了。
“先前祁霄跟着我和昌阳学马,我看差不多到吃饭的时辰了,却没有一个小厮丫鬟来接,这才和昌阳送他回来的。”老爷笑着说。
杜辛四听了只皱眉,“好没规矩,这丫鬟婆子都是死的吗?还有那跟着的小厮,一个个都去哪摸鱼了?不跟着自己的主子伺候,都去哪里了?!”
蒋姨娘蹙着没不说话。
那宋姨娘却有些心虚——如今杜祁霄身边的人都是她安插的,这伺候不力定会怪到自己头上——那些下贱东西,这不是在打她的脸吗?
不过宋姨娘面上还是也作着生气的模样,“我说呢,现在府里的下人一个个忒没规矩了,不把主子当主子,就说前儿那小丫头把我的玉钗跌断了,我不过说几句就回嘴了,打都没打呢,哭哭啼啼的,不像个样子,实在晦气,我才把人给打发出去的。”
那蒋姨娘听了,闭了闭眼睛,不言语。其实那天一早她起了去看祁霄,被宋姨娘看见了,就说了一些难听的话,旁边给她梳头的丫鬟因为她的动作不小心把手里的玉钗给跌了,然后宋姨娘就指桑骂槐地骂开了,那丫头只辩了一句,就被打了,打得脸都肿了,这才疼得哭起来——最后还是被打发出去了。
杜辛四皱了皱眉,说,“以后在祁霄身边放人的时候仔细些。”
“是,三爷。”宋姨娘只得道。
“笙舅舅抱着祁霄也怪累的,还是放下来吧。”杜辛四对老爷说。
“我看这祁霄也是投缘,瞧着喜欢。”老爷摸了摸祁霄的脸说。
杜辛四笑了,“这是祁霄的福气,能让笙舅舅喜欢了。”
“只是,”老爷顿了下,“方才听说了一些话,我替你觉得不妥。”
“什么话?”杜辛四有些紧张道。
老爷让大爷抱着杜祁霄,看看宋姨娘又看看蒋姨娘,说,“要说你这房里,人多也乱,先前我也劝过你的,这贪图美色倒是算不得什么,只要人口清静,不碍家业就好。”
杜辛四点头,对于老爷的话他还是会听一些的,这杜家的孙子里头,就他和老爷的关系要好,要说当年,也是他冒着危险为老爷做了那件事,老爷后来与他也是一直联系不断,两人虽称不上至交,可是骨肉之情却是深的。
“这个我记着呢,笙舅舅你看我这院子里,人口已经清减许多了,大小家事,我不在家时也是由媳妇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