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德温完全呆住了,这个拥抱来得太过突然,他来不及转换情绪,便被手臂间传来的温暖挑起了遥远的回忆。时隔太久让这个拥抱变得不再亲切,然而心中的眷恋就像无人问津的枯草地终于引来了火种,迅速蔓延全身。
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寂寞的夜晚哪怕一点点温暖眷恋都弥足珍贵……
“巴特……”他轻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刚要回抱,巴特却一个机灵主动退出了他的怀抱。
“抱歉,先生。”巴特深藏脸孔不敢看他,“我、我太失礼了。”
谁也没看到奥德温面对自己空落落的怀抱,脸上的僵硬表情有多凄凉。他花了好大力气才收回搁置在半空的手臂,每移动一寸心脏都跟着抽痛。
“起来。”他听到自己没有起伏的声音干涩地命令,看到巴特挣扎着站起来连腰都挺不直,可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那些丰富细腻的情感再也无法撼动他,因为他的所有感官都已经被疼痛麻痹。
然后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记不起来,或者说他无论做过什么都不重要了。
巴特趴在颠簸的马背上,胸口不断接受撞击,阵阵眩晕让他分不清疼痛和呕吐感。他咬紧牙关拼命忍耐,为了使自己不在奥德温面前更加难堪。
可他的头脑无比清晰,安格里斯所说的十年前的惨剧无论真假,他都不可能向奥德温求证。但他相信,只有如此悲痛的过去,才可能让斯梅德利庄园发生毁灭性的巨变。
所以他才急切地跑回来,想要不顾一切给奥德温一个拥抱,想要告诉奥德温自己愿意分担所有的痛苦。然而当奥德温奇迹般地出现在眼前,用成熟又冷漠的嗓音喊他的名字,他才猛然记起,他们之间已今非昔比。
如果十年前他还能借助年少无知无畏的勇气表白自己的心迹,还能用自由之身呵护少年的左右,那么现在连这些仅有的条件都消失殆尽,他还有什么资格站在奥德温面前!
巴特可以对任何人的羞辱、仇视甚至是残忍无动于衷,唯独面对奥德温,哪怕一个眼神都让他惶恐。
他放弃尊严和自由,作为奴隶在马戏团苟延残喘地活着,就是想再回来看看奥德温,却绝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以一个无名小卒的身份,远远地确认那个少年是否过得快乐,就算对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他……
可安格里斯违背了约定,将一切都打乱,尽管他一早就知道那个人并不诚实守信。
然而最可怕的还是安格里斯的警告——“如果你不想十年前的悲剧再次发生,这几天最好陪在你的伯爵身边”。
也就是说危险会再次逼近奥德温!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他不由得随着颠簸战栗,他艰难地侧过脸凝视不断从视线抽离的景色,群山大地都在黑夜中安静地沉睡,不肯透露出危险的预警。就像这里由熟悉变得陌生的所有人和物一样,用缄默拒绝他的到来。
即便如此,巴特在昏迷前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要用自己微薄的力量,阻止悲剧的发生!
第三日
(1)
奥德温迎着天边逆夜而行的启明星回到城堡,心急等待的老管家立刻带着家仆们走上前。
“老爷。”余光瞥见马背上的巴特的同时,休斯压低自己的头,“现在这种时候,请尽量不要独自外出。”
“我知道。”奥德温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马童。
“您要怎么处理……”休斯按耐不住问道,“马背上的那个人?”
奥德温发出轻微的叹息,没有回答管家的问题,而是示意马童停下。
“下来。”他的声音带着不可违抗的威严,可应该有所回应的人待在马背上没有回音。
马童碰了碰失去知觉的巴特:“老爷,他已经晕过去了。”
奥德温愣了一下,走到马背边,几乎要抬起的手臂在众人的注视下终究没有触摸到任何东西:“把他抬进……地下室。”
休斯听到他的决定松了一口气:“请您把钥匙给我,我去开门。”
“不用,我要亲自过去。”奥德温说完径自走进城堡。
“可是那个地方多年没人打扫,您也从来没进去过……”休斯紧张地跟在后面劝阻。
“那又怎样?我在我的家里都不能随意行动吗?”奥德温严厉道,他不明白休斯为什么一直在有关巴特的事上和自己纠缠,在这之前只要是自己的决定休斯都不会有怨言。在他眼中一直懂得审时度势的出色管家,偏偏要在他最心烦的事情上插一脚!
“我不是这个意思!”休斯惶恐地垂下头,不知是对自己的莽撞感到歉疚还是守在庭院太累,脊背比平时压弯不少。
看到这样的休斯,奥德温有几分伤感,更有几分自责:“你也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如果没有休斯长久以来兢兢业业为自己打理身边的琐事,他也不可能一路走得这么顺利,迅速顶替父亲的位置以斯梅德利伯爵的身份在北方大陆站稳脚跟。
休斯给予他的帮助和支持,远比一个管家份内的职责多出许多,他不想做出有损他们之间感情的事,也不想出言责备倾尽全力照顾自己的老管家。
或许他应该找个时间与休斯谈谈,了解一下对方的想法。
奥德温快步回到房间,打开角落一个老旧的五桶柜。柜子原本是纯白色,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泛黄,边角有镀金的雕花镂刻,抽屉的把手做成一对仙女横卧的造型,每层的姿态都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