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煜宸自那句“老师,好久不见。”后就什么话也没有再讲出来,却也不让开地方,目光直直地投向身前的男人,却只看到他细软泛着微黄的发丝,还有后脑正中的发旋,他突然想起想起那句“旋在正顶,磨得他-妈跳井”的俗语,他小时候一定缠人缠得厉害,上扬的唇角忽的僵住,他才想到老师在婴儿时就被抛弃。
他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见他,却固执地不肯让开挡住他的胸膛,从欢迎会上那骄傲又瘦削的背影,到那天早晨被自己言语深深中伤慌乱脆弱又坚决的背影,再到第一节德概课后那个自信又潇洒的背影,每每在异国清冷又静谧的夜,在一堆棘手的文案忙得中焦头烂额的他,会忽的清空自己的脑海,然后无意识地想起这些情景,都是他的背影,都是他……
他明了自己对他的感受,究竟来源于何,却无奈当初的决定就像非洲大裂谷一样横亘在两人当中,他想接近他,他却不断地往后退去,不肯再将一个眼神投向他,即使走廊里已空无一人,从旁边紧闭的门缝里还能依稀听到监考老师说明考试细则,也不能改变现状,也只有他发顶飘飞的碎发,带着太阳的光彩框入他视野的全部。
如果自己现在为自己当初的言语道歉,他还能求得他的原谅吗?不可能吧,或许只是表面上的敷衍,而内心依旧排斥着他的靠近。他是敏感又记仇的,不用刻意为止,断断续续收集他的资料,以“南清言”开头的机密文件已经占据他床头抽屉的大半,他懂得他真心的原谅难如登天,而他会接受他,比登天还要困难。
但他不想要就此放弃,本就是个不坚持到最后一个不会罢休的人,所以他也不会赶着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完,美名其曰“参加期末考试”,搭了最后一班飞洛灵的飞机,万里迢迢从美国赶来。
季煜宸心中泛着苦涩,但背依旧挺得笔直,一个破败的开始,并不一定意味着一个两个人从此再无交集的结束,他努力改变着自己,要证明给他看,即使他知道他和邱岩的事。
走廊里越发的安静起来,静默的尴尬充斥在两人的周围,或者说只弥漫在南清言身边更好一些,他僵硬了手脚,也忘记了自己最初的目的,恍惚间好像听到监考老师开始答题的指令,才忆起看望邱岩、为他的首场考试加油助威的初衷。
“哟,季少爷怎么回来,”邱一航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混着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让南清言终于松了一口气,“我听说9?11以后你可是飞到美国忙得团团转,怎么又跑回来了?”
被点到名的少年微微皱眉,但又被巧妙地遮掩过去了,他抬起头,从南清言的发顶看向远处,“邱伯叫我煜宸便好,这声少爷不敢当。这学期的课大多都没有上,期末考试如果还没有参加,估计毕业都困难吧。”故意忽略邱一航校长的身份,即使四年都没有进过校门,至少做一份毕业文凭,对他来说还是手到擒来的。但偏偏地,他有意不提他的校长头衔。
南清言在邱一航站到他身后时就已经转过身来,听到季煜宸那不阴不阳的答话,虽然声音并不令人讨厌,甚至算得上引人入胜,但他就是听不得别人这样对待邱伯,心里对他的罅隙更甚,“邱校长,”他冲自己敬重的老者微微弯了下腰,仿佛看到他圆圆的身体,自己周身的僵硬就消失殆尽,他终于找回缺失的气力,扬起微笑,“你们先聊,我去考场看看。”
南清言头也不回的走向最近的一个楼梯口,他没有注意,老者眼中闪过的意味不明的视线。
他这是来做什么,维护自己儿媳妇的清誉?十分不满南清言就这样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季煜宸双手的四指插在牛仔裤兜,在心中重重翻了一个白眼,颇为桀骜不驯地睥睨着眼前肥硕的老头。
邱一航笑眯眯地看着这个不断散发着低气压的小子,气色红润,不过在季煜宸看来却是油光满面,一定是吃肥肉吃太多了。他对他的不满完完全全从他那张出色的脸上显露出来,伪装自己的真实情感这一基本要务已经被他抛之脑后,甚至对待长辈最基本的礼貌也弃之不顾,他狂傲地想要颠起脚跟,却浑身一震,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多么不堪入目,礼仪形象不剩一丝,想收起自己粗俗的仪态,却又尴尬不能动作,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年轻人就是这么有活力。”邱一航还是上来就说了一句自己的经典台词,据说这句话已经被收录到《洛灵大学校长经典语录》中,而且占据首位,虽然没什么营养,但还是让季煜宸成功摆脱了尴尬的境地。
“呵呵。”立正站好的季煜宸不知道该回些什么,只得干笑两声应和。
“南清言……南老师很受学生们欢迎呐。”似是自言自语,又恰好可以让季煜宸听清,邱一航目光炯炯地看向南清言消失的那个方向,不明含义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唔……”季煜宸连干笑都不能,他有些摸不准邱一航的态度,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南清言到底是褒是贬。
“我儿子就很喜欢他,当然我也是。”邱一航的这两句话同样说的不着边际,季煜宸却从中听出了回护的意味,原来他早就知道邱岩和南清言的关系,也对,他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都是眼前的这个人买的,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从他的语气听来,似乎对南清言这个男儿媳还颇为满意,这可让季煜宸对邱一航的看法发生了本质性的转变,这个老人家确实不一般,不过又一想,难道他已经知道南清言身体的特殊构造,所以如果能够为邱家传宗接代,即使是个男的也无可无不可。
季煜宸心里隐隐有些愤怒,不过他还是甚为恭敬地向邱一航提出先走一步的请求,并求得他的原谅。
“好好,你去吧,年轻人就要拿点出干劲才对!”老邱头的声音在季煜宸身后响起,险些让他走个趔趄,拿出点干劲?他可以把它理解成他在鼓励自己撬他家墙角?其实邱一航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开明,只不过善用迂回之策,想要通过自己,让他的宝贝儿子死心?好吧,即使不是这个意思他也不会给他解释的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