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放弃了等待,南清言白皙的左手放开了手机,从口袋中抽出,映着昏黄的灯光,纤细的五指攀附上了被装饰得过分奢华的舷窗,在一圈雕刻反复的曲线中,是熏了雾气的玻璃,以及好像离他们的世界以外遥远的,黑色的天,黑色的海。
脚下是结实的地板,可南清言还是有种恍惚的不真切的感觉,身体还能感觉出那细微的起伏,那是船在海上行驶时的感觉,无色无味甚至没有固定形状的液体,就这样看似不可思议地载着万吨巨轮从地球的这边驶到那边,这样的落差让南清言的眼神又瞬间的空茫,又在面前突然多出个人影时对准了焦距。
今天生日晚会的主角之一正一脸笑意地站在南清言身前,中规中矩的打扮和系正的领带意外的符合他的气质,虽然他还是坏坏地笑着,笑得颇有些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老师,等很久了吧,”沈子楚逆光而立,似乎只有南清言才能看清他帅气而又年轻的面孔,当然这也是沈子楚故意为之,宽厚的脊背阻隔了光线的来源,也阻隔了那些觊觎的目光,“他们好讨厌,总是拉着我说些家长里短的废话,害得老师等这么久,也让我好着急啊。”
“没事,”沈子楚的语气就是让人无法生气,南清言微笑着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送了一口,“我还没有和今天的寿星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倒吸了口气,沈子楚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般的颜色,樱色的胎记和樱色的唇透过香槟澄澈的颜色,眼角的波光会传达出这样魅惑人心的讯息,是自然的,还是刻意的,沈子楚分不清楚,也不想分得那么明白,他只晓得现在的自己喉头发紧,呼吸不畅,身体里的那股邪火在四处叫嚣,只恨不得那杯琥珀色的液体里曾被洒下什么粉末,然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手软脚软的老师抱紧船舱——正法。
站在他对面的南清言当然想不到他此刻内心龌龊的挣扎,只当他是有神游到了某个地方。
第六十三章
“哎呦,这就是我们楚楚经常说起的南清言老师吧,留德的博士生,果真是一表人才啊,教我这个笨蛋弟弟一定很辛苦吧。”不知能哪里冒出的女人攀上了沈子楚弯曲着的左臂,身材婀娜地着了一身剪裁精当的拖地长裙,纤细的眉被故意画成直挑上发际的模样,为配合她微微向上吊起的眼角,唇是艳丽而又危险的红。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动人的容貌以及无可挑剔的身材,只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的那股强势,让很多蠢蠢欲动的心刹住了靠近的脚步。
她有意无意地在洒向南清言的目光中掺上点不屑,直看得她对面的男人不解,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愤怒。
似乎并没有觉察出自己的出现导致原本还算圆满的氛围变得糟糕,这个颇有点胆大包天的女人还是笑意盈盈的打量着对面动作已经有些僵硬的南清言,而更奇怪的是,被如此搅了场,沈子楚除了最初表情不自然了一下,甚至还主动挽住了那只攀上他的芊芊玉手,右手象征性的在那抹白皙上拍了两拍,“这是我大姐,沈子霖。”
虽然神情上还是不变的愉悦,不过南清言还是能敏锐地捕捉这八个字中隐藏的秋毫的嫌恶,嫌恶什么呢,不过是些豪门之间的,为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那点龌龊事儿罢了,他还不是那么感兴趣,只是风度依旧地回做了自我介绍,顺带着瞥向沈子楚的余光夹带了些以往未有过的复杂。
本以为他和他姐姐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可那个沈子霖居然没有半分矜持地将自己的右手从沈子楚臂弯中抽起,端在南清言面前,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了。
“哦?这是我的荣幸。”所谓恭敬不如从命大概就是面对这种状况时的心态,将右手擎着的高脚杯换至左手,琥珀色的液体在其中欢快地摆动,险些擦过杯沿,在高档的实木地板上留下几滴晶莹的水渍。
他的右手虚扶着她的右手,两股同样冰凉的温度在指缝中流窜,让她兀自打了个冷战,不知是源于手心处强加的寒,亦或是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惧。
那只被握在南清言手中的柔荑秀美的异常,即使去做指模也不为过吧,渐渐靠近的他在心中瞎想,皮肤柔嫩弹滑,手指纤细而正直,指甲被修剪成漂亮的弧度,甲面还能泛出健康的光泽。不过即便如此,南清言在贴近的那刻还是选的将唇烙在自己的拇指关节,因为他怕她浓郁的护手霜会沾到他的嘴上,一会吃什么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南老师还真是矜持呢!”在场的三人都看的清楚,彼此之间也心知肚明,只是需要一句赶紧离开的话,沈子霖随意抛出这个词后便也头都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圈子。
这个女人,也真是太奇怪了吧。既然走的这么狼狈,开始时就不要主动凑上来啊。南清言心里从来不明白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心中那些弯弯绕绕,只是将这些在脑子里过了两遍,也就随她去了。
“呵,”沈子楚目光有些悠远地越过南清言的肩看向远处,脸上也卸去了那刻意装出来的愉悦,“我还有一个姐姐,沈子铃,一母同胞的我们三个,不过她们总是在找机会弄死我。”
第六十四章
“老师可不要露出这么伤心的表情呢!”轻松的笑再次回到沈子楚的脸上,还是那样潇洒地站在背光处,不过在南清言看来,那些投射在脸上的阴影却让本来就英俊非凡的青年成熟了几分。
“其实本来呢,这种事也是不可避免的。”一手撩起垂坠的窗帘,干净的玻璃上倒映的是自己看了十八年的面孔,从那圆圆的舷窗中,没有皓月,亦或是繁星,甚至连从庭中透出的灯光,都被外面无尽的暗色吞噬,连带着巨轮前进的方向,也一并模糊起来。
“父亲位高权重,重儿轻女,一旁的亲戚又虎视眈眈,还总想从我家分得一杯羹,母亲有心维护,却无奈红颜薄命,在我四岁的时候就早早的去了,不知是天灾还是人祸。被附加了自己无法承担的重,被觊觎,被嫉妒,被仇视,却无法逃避,也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现下搅得一切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不得安生,到头来也不知道是鸡从了狗,还是黄牛上了道。呵。”沈子楚平静的语气像是个旁观者一样,以至于最后那声轻笑都显得无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