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祁山突然被她推了一下,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模模糊糊的应了一下。
一旁的赵易宁默不作声,揉扯着衣袖,咬着下唇。
他们由当年的事讲到了江湖武林,又谈到了修真世家,但这些听在赵易宁耳中犹如虫鸣嗡嗡,心情甚是不悦。
李木提对谢语栖喜欢的紧,一个劲儿的拉着他聊着骨清寒的事,大有对那些往事刨根问底的架势。
谈及过往谢语栖却是兴致缺缺,甚至有些事避而不谈,三两语就揭过了。
范祁山负手走到范卿玄身侧轻咳了一声,范卿玄便随他走到了臻宇殿另一头,隔着谢语栖和李木提半个多的殿堂。
范祁山朝谢语栖的身影多看了几眼,沉声道:“没想到他会是骨清寒的弟子,不过看他那一身了得的医术和功夫也并不算意外。一些缘由我不便多说,你……你自己当心。”
范卿玄不解:“此话何意?”
范祁山摇摇头,转了话题道:“临安附近出现了凶尸,连家堡已采取了行动,但没能将其擒获,你去看看。”
范卿玄沉吟点头。
另一头李木提满脸沮丧的叹了口气:“问了半天,关于骨前辈的事,仍旧什么都不清楚,你打太极的功夫跟谁学的?套话真难。”
谢语栖眼中带着苦涩,笑笑:“我在骨前辈门下修行时日也不长,你问的那些事我的确不知……”
李木提摆手道:“罢了罢了,有机会我亲自去拜访他一下。听说他最后一次在江湖上出现是在四年前的临安,或许还在也说不定。”
谢语栖微微睁大眼,眼底透着些光彩:“师父他……在临安?”
李木提:“听说的,应该也不像胡诌。云木山不就在临安附近么,反正信其有也不损失什么。”正说着,忽然腹中传来咕噜一阵响,他哈哈一笑道:“饿了,聊着就忘了形,眼下都过午时了,喂!那边说话的一老一小,要不要吃饭呐?真想修仙啊!”
范祁山朝范卿玄吩咐道:“你先回去准备吧。”
范卿玄应声往外走,这边谢语栖很是诧异,抛开李木提就跟了过去。
“喂!你们去哪儿?不吃饭么?喂!”
“行了,他们小辈向来不守饭时,随他们去吧。”范祁山突然顿了一下,旋即望向屋角的男子,“宁儿?你若是无事就去修行吧,别跟着我们几个老辈了,无趣得很,自个儿玩儿去吧。”
赵易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宁儿告辞。”
看着他出臻宇殿的背影,云英叹息道:“宁儿是咱们看着长大的,如今这样,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盼着他们都好。”
范祁山道:“都好?未必吧,我看那谢语栖怕是不会就此罢休了。”
云英皱眉:“骨清寒那件事也并非咱们的过错,他是明理之人,当不会——”
“如你所说最好。”范祁山沉下目光深深望了妇人一眼,云英会意的看向一旁满脸茫然的李木提,适时截了话头,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你们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明白?”李木提挠挠头,“你们说什么……骨清寒那件事?什么事?你们也见过他?”
范祁山清清嗓子,不动声色道:“不曾见过,道听途说罢了。”
李木提撇嘴,翻了个白眼:“没意思,走走走,给我带路!”
秋风拂过,卷起几丝凉意,正值午饭时间,路上来往的弟子少了,约是聚在饭堂用午饭。
一路往兰心苑去,更是静的只闻风声,谢语栖缩在大氅里,感受着留存着的暖意,几缕凉风刮过,不住打了个激灵。
范卿玄握着他的手搓了搓,隔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有伤在身,且刚稳住余毒,需静养,瑶光会守在兰心苑,你且安心。”
谢语栖听出了他的画外音道:“你要去哪儿?”
范卿玄:“……往东城汴京走一遭,有事与连宗主相谈。”
“汴京?”谢语栖心底微微一动,此行往汴京少则三五天,多则半月余,而且一路往东,途中必会经过临安,那倒是他记挂着的地方,“范卿玄,我也想去。”
男子摇头:“你有伤,不可去。”
谢语栖反手握住他的手,一双冰凉的手此刻却丝丝透着热度,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师父,师父在临安。我想见见他……哪怕只是隔着许远看一眼……”
“骨前辈?”
“我有许多年没见过师父了……此行汴京途经临安,我想去看看。”
范卿玄亦是无奈,沉声道:“并非我不愿,素翎三番四次对付你,还有那些仇家紧逼不放,我怕再生变数。”
谢语栖咬住下唇,纠结着,仍是眉心难以舒展。
范卿玄伸手抚平那浅浅的刻痕,道:“罢了,我带你去,这原本也不是你担忧之事,至于九荒还是其他人,该是我替你来挡的。”
“我不是——”
“这是我的私心。”范卿玄给他拉好毛氅,“你好生休息,过几天就出发。”
百余步外的树荫下,赵易宁静默而立,一双眼睛红了圈,一抹狠绝之色在眼底晕染开来,深深埋进一汪深潭之中。
第38章 来风
没有燃烛火的屋子里,呯呤嗙啷传来一阵杂乱碎裂的声响,似乎有人暴怒不止,摔了一地东西。而屋中另一人却屏气凝神不敢出声,甚至努力的想让自己从屋中消失。
男子粗重的呼吸渐渐平复,几步走至窗前,烦躁的推开窗门,哐啷一声响,惊走了树上的飞鸟。月光洒进屋里,照着满地狼藉,屋中能摔的几乎都化成了碎片残羹。
男子半边脸上的玄铁面具森冷可怖,如同地狱恶鬼,而另一半俊朗的面容却染着极重的戾色,杀气凛凛。穆九望向屋对角的女人,厉声道:“你也不是头一次出任务了,给我的答案就是这个?”
素翎不安的又往墙角缩了几分,又听穆九怒道:“离开九荒近半年了,且不说如意珠的事,私自封闭了小铃儿与我的联络,对我的命令置若罔闻,一次次放弃夺得灵珠的好机会,如今更是敢违抗命令,和范卿玄那厮牵扯不断!看来是不把我穆九放在眼里了!死牢的日子我看他是忘的干干净净了!”
素翎低声道:“我想他恐怕是被这外间事物所惑,领主万万不可和他置气,小谢此刻不在,我担心鬼气失控就——”
“你闭嘴。”穆九喝道,“我还没问,你为何三番四次要伤他?你与范卿玄之间的仇怨我不管,可下次你若再伤小谢,我便对你不客气!”
素翎深深埋下头,小心道:“伤及谢语栖是我不该。不过谢语栖背叛九荒难道就这么算了么?他和范卿玄……”
“自然不会就此作罢,待我寻回小谢,和范卿玄的账,咱们一笔一笔算!”
素翎眼中冒光,勾起唇角道:“是,一切听候领主安排。”
似乎想到些往日的事,穆九心情渐好,跟着看窗外的月色也动人不少,他弯眉浅笑,褪去戾色的男子倒也多了几分柔情。
他若有所思的盯着远处的树影,半晌道:“让你打听的事呢?”
素翎道:“他们已动身往东城汴京去了,领主是否也打算跟过去?”
“汴京?”穆九细细琢磨了一下,忽而道,“不必了,总归是要回来的,犯不着跟着他们东奔西走。离了小谢久了,这身体的情况我也是清楚的,怕是熬不住这路途奔波。倒不如就在景阳等他们回来,正好,我也可寻些趣事来做。”
“是。”
穆九合上窗,屋内又是一片昏暗,他却仿佛生了一双夜瞳,轻易绕过了地上的狼藉碎片,旋身翻上床榻盘膝而坐,闭目道:“你出去替我守着,我处理些事。”
素翎应声退出屋子,提剑守在院子里,不看大好月色,不看远峦美景,只盯着那间无趣的木门,眨也不眨眼。
床榻上穆九双手捏了个奇怪诡秘的手势,渐渐的有青灰色的光芒浮现指尖,他唇齿间轻念了一句,坐下转出一道青色的灵阵,随后不远处的地面上也出现了同样的灵阵,紧接着一个白团团的身影自阵心冒了出来,逐渐凝化成人形,五官分明起来,然后是衣裙,眨眼间就是位二八年华的少女。
穆九缓缓睁开眼,直盯着阵心的那个鬼魂道:“铃儿,你打算玩多久?”
那少女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往后缩了两步,小声的唤了一句:“领主……”
穆九似乎倦了,慵懒的叹道:“我闭关已近一年半,这段时日一直都是你替我来看着小谢的,发生的事你一五一十告诉我,不得半句虚言,听明白了么?”
小铃儿耷拉着脑袋,有些沮丧的应了一声,然而即便她再不愿,以血为媒召唤而来的鬼灵,都无从拒绝宿主的意思。
看着她苦丧着一张脸,将这一年多来的事徐徐说来,穆九忽然开口道:“六年了,你说小谢会不会恨我?”
小铃儿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床榻上的男人,漆黑一片的屋中,唯有那张玄铁面具在窗外朦胧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雕饰出冷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