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说起来,你我之间原本并无什么大的过节,何至于到这个地步?”
范卿玄森森开口:“是啊,可若是没有你,语栖又何至于走到绝路?”
不远处的男子忽然就笑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这世间最滑稽的事:“我承认,可是范卿玄,他原本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又是谁将他再次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你可别告诉我,是他自己甘愿回来的。”
范卿玄瞳孔紧缩,血红的眼眸泛出森冷的寒光:“于他的所有折磨,你们拿命来填。”下一刻绯红的光芒飞掠,在穆九惊愕的目光中,范卿玄如离弦之箭冲来,浑身都似包裹在火光之中。
穆九点足疾退,广袖一振,铁链从袖中飞出,与绯红的光芒撞出火光。
他竟未想到范卿玄一路杀来,竟还有如此身手。而他在一击相撞过后,手腕生疼,半边身子竟有些麻痹。
就在前几日他屠戮范宗上下,出手狠辣,范宗虽伤亡惨重,但八师也并非虚名,尤其是那李问天颇为棘手,若非他在最后关头及时收手,怕是半条命都要废在范宗了。他纵然归返,亦没有讨到好。
范卿玄眼中寒光顿闪,并指为剑,虚空中红光凝化虚剑点向穆九咽喉。
谁知几番攻势下,穆九竟感到有些吃力。
忽而夜空中一声尖锐的哨音响起,滑起一个高调,像是顶到了脑顶心。不知是哪边的鬼影先动,一时间走马山巅厉鬼嘶鸣,狂风大作,卷起沙尘直冲云霄,夜幕中云层被搅散,天空中逐渐出现一个漆黑的风眼,仿佛是苍穹在沉眠中被惊醒,睁开的眼。
山崖上沙石飞走,尽数被吸入其中。
昏暗的风尘中,鬼影翻卷,厉声嘶嚎,青红两道光芒交织在一起,振聋发聩如雷鸣。
两人的身影上下翻飞,气息y-in冷如霜,几乎分不出是人是鬼。
穆九点足躲开,旋即扬手一抖,铁链如黑蟒吐信,与虚剑相撞,四面的山石被震塌了大半,沙石飞走,尘埃蔽目。
范卿玄气息沉下,一招极速且刁钻的剑路自下而上斜斜挑起,穆九往后退了一步,却踩到了断崖边,沙石滚落惹得他心中一惊,也就是这么半分的停顿,剑已至眼前!穆九把心一横,迅速出手,这一战便在那一瞬定格了。
四面翻涌的鬼影静了片刻,忽然便像碰上了一场盛大的庆典,尖声狂笑着聚在了一起朝悬崖边的二人拥簇而去。
几个小鬼最先攀上了范卿玄身侧,像小兽一般在他周身嗅着。
穆九的手整个穿透了他的腹部,从他后背冒了出来,指尖挑落血珠。那些小鬼突然就兴奋的咧嘴笑了起来,毫不客气的伸出舌头去舔舐淌出的鲜血,温温的,甜甜的。
正享受着血液的香甜的鬼灵蓦然听到一声痛苦的□□,音节破碎,紧接着一股更为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它们纷纷寻着血腥望去。
只看那血红的虚剑贯穿了穆九的咽喉,鲜血正涓涓往外涌,穆九瞪大眼,神色痛苦的□□,方一动又是血流如注。
那一刻鬼灵们尖锐的叫了起来,一拥而上,将穆九层层围了起来,起初还享受着鲜血的味道,往后却渐渐凶戾起来,互相推搡着拥挤着,甚至最后演变成了撕扯争抢。
范卿玄捂着伤口一步步后退,看着穆九被鬼灵的黑气包裹着,映照在眼底最后的一幕便是他不能瞑目的双眼。精铁面具跌落,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那一团黑气聚散扭曲,不出片刻便一拥散开,竟连白骨也不曾剩下。
那一群鬼灵意犹未尽的看向范卿玄的方向,似乎在掂量着这个男人尚余的力量。几个胆大的稍稍靠了过去,然而范卿玄只是一记冷眼扫来,那群鬼灵便纷纷退后,隐在暗处不敢造次。
范卿玄望着虚无的天空,眼中的y-in戾之色渐渐褪去,眸色再不复血红,而是一种近于灰败的暗红色,没了光彩,徒剩一片岑寂。
负伤而归的身影,一滴滴染在地上的鲜血红的刺目。
回到徐村后,范卿玄便将如意珠取了出来,替谢语栖逼出了散魂钉。
看到此时,谢语栖由起初的揪心转为愤怒,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连连颤抖。
范卿玄在离开了徐村后,一路往南走。
没了如意珠的压制,体内的蚀心毒越发的疯狂,他眉宇间的黑气越来越重,眼底也染上了一层恐怖的死灰。不过多时他便开始咳血,一个月的期限眼看将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倒下,但至少尽所有的可能离开,走的越远越好,他不愿再出现在谢语栖的生命里,这所有的孽债已经足够了,而那沧木崖上的日子已足够他余生的回味了。
直到他一路来到星水湖边终是熬不住摔下了马。当他再次醒来时便是睡在这间小茅屋里,老人探了探他的额头道:“你可算醒了,这里荒无人烟,要去二里外的景阳城才能找到大夫,我担心出去的时候你会出事,好在你醒了。如何?还好么?”
范卿玄望着帐顶发了会儿呆,忽然开口问:“老人家,有纸笔么……”
老人迷茫的点点头,邃拿来纸笔扶着他来到桌前。
范卿玄写好了信:“有件事想麻烦老人家……日后若是有人寻到这星水湖,还请老伯替我将信交给他……”
老人接过信:“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交与他或许更好吧?”
范卿玄摇摇头:“他叫谢语栖,至于样子么……你一见便能知道的,是个倾城如画的人……”
老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然而这却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范卿玄,第二日一早他便不见了人影。
但是谢语栖却看得真切,就在夜里,范卿玄起身出门去了。
一条羊肠小道通向这深坳的山间,一片湖水在月色下泛起层层涟漪,映着点点星光恍若另一个世界。
范卿玄站在湖边看着远方的山呆立了许久,抬头看向繁星点点的天空,勾起苦涩的笑,喃喃着:“语栖……对不起……”随后他举步朝湖中缓缓走去。
“范卿玄!”景象外谢语栖一声惊呼,抬手要去拦,却发现眼前的不过只是幻影,这一切却是早就发生过的既定事实。
湖水微凉,漫过范卿玄的膝盖,随后是腰畔,胸膛。
谢语栖声声急呼,对方却充耳未闻,一直朝湖心走去直至最后没过头顶,化作一丝涟漪归于无形。
谢语栖脸色苍白如纸,唇间微微颤抖,他死死盯着湖面,伸手探向虚空,在指尖穿过影像的那一刻终是再也沉不住气了。
“范卿玄!!”谢语栖一声声怒喝,眼底的金色逐渐放大,周遭的风势愈刮愈烈,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要破开影像直接冲入时空之中。
谢语栖伸手抓向虚空,霎时间影像迸发出金色的光芒,刺的人睁不开眼。
那一瞬间就好像是时空扭曲,破开了一道口子,谢语栖咬牙冲了进去,一头扎进湖中往湖心寻去。待到近了,他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可他的心底却一分分收紧,他甚至觉得若是在湖底什么也不曾看到该多好。
他抱紧了范卿玄往湖面上游去。
“范卿玄……范卿玄!你醒醒!”谢语栖手有些颤抖的拍了拍男子的脸,却不见任何回应。
“喂……醒醒……范卿玄你听见没有!”
“你起来啊!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的么!你说啊!!”
“范卿玄——”谢语栖有些慌了,不停地摇晃着他,喃喃道,“你这算什么?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的替我做这些,你何曾问过我?你有问过我想要什么?”
“我告诉你,你欠我的永远还不清!你起来……你起来还账啊!!”
谢语栖已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和体温,甚至已是冰冷的可怕,看着他紧闭的双眸和苍白的脸,男子再也无可抑制的吼了出来,登时狂风四起,气流乱窜,风卷云涌。
老人隔着一丈远看不太真切,只看那阵金光崩裂,站在气旋中心的男子白衣飞舞,蓦然间青丝转白发,影像一分分碎裂,就连男子的身影也开始若隐若现,他甚至觉得男子会随着这影像一同消失。
正是此时,远方一道青色剑光疾驰而来,剑光之下李问天纵身跃下,飞快的冲向了谢语栖,伸手连点他周身几处大x_u_e,紧接着口中振振有词,一声“破”,那影像便随着金光消散殆尽。
李问天忙抱住了失去意识的谢语栖。
老者还愣愣的未回神,直到李问天靠近,他才指着他怀中的白衣男子惊讶的道:“他……他是人还是鬼?”
李问天沉声道:“今天的事便忘了吧……老人家你好生休息,我改日来向你解释……”李问天看着星水湖的方向,神色哀伤的叹了口气。
第86章 奈何
那一日,重创后宁静了许久的范宗中忽然就炸开了锅。
当先惊住的便是赵易宁。
那一日他见李问天回来了,拉着虚天尊和瑶光尊在说着什么,他隐约就觉得有事发生了,甚至隐隐感觉到谢语栖回来了。
果然如他所想,短短一日过去,李问天竟真的将他带了回来。只是他却未曾想到,两年多未见,如今再见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昔日那个白衣如雪青丝如墨的男子如今却是白衣银发,苍白的近乎透明。
“他怎么……”赵易宁跟着李问天去了兰亭阁,那是范卿玄曾住过的地方。
赵易宁伸着脑袋想仔细瞧瞧,却见李问天拿着锁链扣在了他纤弱的腕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