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吹的什么风?
阳珏看谢语栖挑走的那些药材也看不出什么名堂,都是些寻常的药物,若要说能对付这次的毒疫,他是不信的。
“先就这些吧,帮我拿去静室。”谢语栖意犹未尽的摸了摸下巴,顺手又牵走了一瓶花露丹。
那间静室在兰亭阁后,离着不远,是一处石室,如今正当盛夏,这儿却清凉的很,倒真是一处修心静气的好地方。
谢语栖满意的点点头道:“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留我一个在这儿就行了。”
阳明道:“只你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吧?不如让阳先生也留下帮你?”
谢语栖摆手道:“阳先生也忙活这许多天,该休息了。再说我这外道人士用的法子怕是让你们看着不痛快,正好我也嫌你们碍事,所以不必你们麻烦了,请便吧,在下不送了。”
其实他说的也就是个客套话,然而听在这些白道人耳中却是刺耳,虚天当头便冷哼一声拂袖离去,随后便是瑶光,朝谢语栖笑了笑后也离开了。
阳明无奈摇头,道:“那解毒一事便麻烦谢少侠了,我们……”
“走吧走吧,不送。”谢语栖毫不客气的关上了静室的门,晾着阳明尊在屋外徒留一身尴尬。
阳珏拍拍阳明尊的肩,拉着他往外走道:“让他去吧,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
静室内,谢语栖燃上了烛火,照的室内橙光通亮,随后拿起那杯黑乎乎的血水晃了晃。
烛光之下那血水也不尽是全黑,微微泛着幽蓝,若是细看还能见血水中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如同水蛇,甚是毛骨悚然。
谢语栖凑近了杯子嗅了嗅,那股淡淡的清香已经不在了,只留着一股茶香。
他转动着茶杯,若有所思的看着里头的血。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从杯中取出了一些放进小碟中,然后拿出银针刺破了指间,滴了几滴血在小碟另一头。
血中的小虫慢慢聚在一起,仿佛是感受到了新鲜血液的芳香,往有着鲜血的那一头凑过去。
“这是……”谢语栖喃喃自语,想伸手去碰小碟,谁知指间伤口仍在,那血中小虫闻到了更为浓烈的血腥,纷纷激动的往碟沿涌动。
忽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死死按住了他的手。
这突如其来的c-h-a曲吓了谢语栖一跳,他猛然抬头看向身侧,瞳孔极速收缩,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差点让他心跳停止。
脑中一瞬的空白消逝后,他认出了对方,紧接着就是一巴掌拍了过去,怒道:“范卿玄你有毛病啊!一声不吭的站这儿是想吓死我!?不是让你们都走的么,你听不懂?”
范卿玄紧握着他那只带伤的手,偏头避开他的一巴掌,蹙眉道:“手上有伤还敢碰毒虫,你还要不要命?”
谢语栖挣开手退了一步,道:“这就嫌我不要命了?你要知道我想做什么,岂非要吓死?”
果不其然,范卿玄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谢语栖反倒笑了起来道:“你若是怕了,到时候可以闭上眼的,或者我的肩膀借你也行。”
这些话,范卿玄自然是不会理会的,他看着谢语栖捣鼓那些瓶瓶罐罐,忽然转了个话题道:“你认识阳先生?”
谢语栖换了只手拿起那个小碟,且看且道:“算不上,阳珏和九荒做过买卖,碰巧那次穆九是派我去的。如此而已。”
范卿玄道:“什么买卖?”
谢语栖挑眉道:“范大宗主,我发现你很八卦呢。”
范卿玄盯着他,眼中波澜不惊,丝毫不为他这些轻佻的言语所动,犹如顽石。
谢语栖叹了一声,道:“这些是买主的私事,我本不该多言。不过看在你有趣儿,我心情好,告诉你也无妨。”
他将药Cao碾磨成末后,归类放好,又道:“三年前,阳珏委托九荒替他盗取九尸毒的秘方,至于他得到秘方所为何事,九荒也不会过问。”
范卿玄道:“望风谷的东西?”
谢语栖微微一愣,讶异道:“你倒是知道的多。”
范卿玄道:“午间在酒馆听你提起过秘方,想着或许有关联。”
谢语栖点点头道:“秘方我曾看过几眼,我怀疑此次毒疫,也与这九尸毒有莫大关联。虽说毒症不尽相同,但也算有些头绪的。”
“这也是莫云歌追你至此的原因?”范卿玄冷不丁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吓得谢语栖手抖险些碰翻了茶杯。
“你能不能不提这事儿?”
范卿玄看着他眼底映着的烛光,轻轻摇头道:“他此番来景阳,我还是多有在意。半月前,望风谷的人曾在景阳城郊三里的洛河道与人有过争执,而据目击者称,对方几人像是我范宗弟子。”
谢语栖道:“你怀疑是望风谷的人所为?”
话题到处,对方沉默了下去,再不接话。
一时间屋内静的针落地可闻,谢语栖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薄唇紧抿,眉心微锁,眼眸含霜,说不出的冷峻,若非是他成日板着张脸,能多笑一笑,倒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啊。
何时能笑一个呢?谢语栖暗自轻叹,思绪已从九尸毒飘到九霄云外,正想着如何逗他笑笑。
范卿玄目光看了过来道:“怎么?”
谢语栖收了思绪道:“你还不走?留下当药童啊?”
“……”范卿玄看了看那一桌的药罐,“需要做什么?”
范氏宗门的宗主亲自当药童,这等好事不要白不要。谢语栖眼底划过一丝明快的光,指着其中几味药材说:“这些三五七分好,然后碾碎了。另外无根水取三勺……”
范卿玄静默的听着,一一照做了,偶尔看向谢语栖时,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认真的摆弄着那些取来的毒血,时而对着烛光细看,时而拿着银针拨弄,又时而会托腮望着摇曳的烛火出神。烛光轻晃,斯人如画,范卿玄也少有的这般心静如水。
待到他将药材碾磨好,那人已支着头睡去。
范卿玄无声摇头,起身想收整一下桌上的药材,谢语栖却忽然呼吸紧蹙的惊了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谢语栖睡眼惺忪的盯着范卿玄看了许久,眼神陌生又警惕,似乎正在努力思考此人是谁。
范卿玄也望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看了半晌。
直到眼前这张脸和记忆中那张枯燥乏味的脸渐渐重合,谢语栖才逐渐清醒过来,转眼看向桌上那些分好的药材,道:“弄好了?那你睡去吧,剩下的我来就行。”
想着自己医道有限,范卿玄点头道:“不必过劳,早些休息。”
谢语栖揉着眉心,略是疲惫的点点头,旋即又将目光投在了那些药材上,开始一点点的试毒。
范卿玄也未作多留,转身出了静室。
谢语栖将药归成三类,正要去取些水来,忽然看到倚在角落的那三人。
“……差点把你忘了。”他轻轻一勾指,银针从一人肩头钻出飞回他怀里。
那人眼神渐渐有了焦点,连着咳了好几声,声音沙哑如嘶。
他一见谢语栖,就踉跄着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衣角哭,嘴中喃喃的说着话,谢语栖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辨出他在说什么。
那人如抓住了救命稻Cao,急切道:“你……我,识你,谢,你救,大家!”
“师兄,所害,范宗,难,望,施,手!”
谢语栖一头雾水,而此人纵使尚存意识,体内五脏六腑也遭毒气侵染多时,如今舌根僵硬,吐字不清,思绪也断断续续。
“你师兄是谁?为何人所害?”谢语栖问。
那人道:“兄,张耿,为,毒,害!救……师兄……范宗……我……我……啊……啊啊啊……”
谢语栖皱眉,如今他口齿不清,说的究竟是毒还是谷实在分辨不出……若能将毒x_ing减去几分,或许能了解事情始末。
谢语栖到桌边,称了些糯米,又拿了些药材碾磨成粉。
那人浑浊的眼睛里映出谢语栖认真的身影,也渐渐不再说话,静静地退回墙角蹲坐了下来。
夜色侵染大地,范宗的灯火也相继熄灭,逐渐陷入了沉睡。
唯有一处还隐隐透着灯光,在一片死寂深黑的范家门院中孤灯一盏,如同启明灯。
直到月落日出,天空破晓染上橙黄,孤灯才灭去。
一夜无眠,谢语栖揉了揉有些酸疼的眼,往毒血中扔了一粒药丸,只看那浑浊的黑血微微颤抖,血中的黑色小虫如针椎刺骨,疯狂的扭动着往四周散去,然而药效很快溶解在水中,黑虫惊惶四逃不得出路,直至最后化成灰烟飞散。
血色很快转为透亮的鲜红,谢语栖拿起银针往血试毒,眼见针头仍是白色才微微出了口气。
然而不过多久,血色又渐渐染成墨黑。
谢语栖不由的沉吟皱眉,调整着呼吸,又往血中扔了另一粒药丸,这次的情形比之好了些许,却仍无法尽解。
谢语栖望着那毒血想了想,捏着药丸走到那弟子面前蹲下。
“喂,吃了。”谢语栖将药递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