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琉侧过头,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别说了,与你无关。”
空琉拍开那扇快垮的木门走到了院外,跟着来看热闹的人群纷纷退出许远。空琉将手里的铁壶狠狠砸了出去,愣是在地上摔了个坑。
“容儿呢!谁看到了!她人呢!”
人群里发出几声惊呼,有些胆大的骂了几句,这时那个店小二冒出来说道:“虽然不太清楚,但是我听到有个姑娘喊了人来,像是把人救走了,如今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
“姑娘?”空琉愣了一下,旋即问,“是不是穿着粉衣的?这么高的?”
店小二摇头:“不是不是,我听过她唱曲儿,应该是画眉姑娘。那嗓子清亮的很,喊的整条街都听到了,赶来的好像是范家的人。也是幸运,这么多弟子都恰好在这柳家巷里,不然可怎么办哟……”
范氏宗门,这些天徘徊在柳家巷的果然是他们!
空琉微微蹙眉,转身进屋拿了剑,方一出屋子,街上就嘈杂起来,围观的人群一下散了开去,腾出条道来。
“围起来!”卫延一声令下,数十名弟子立刻将茅屋围了个结实。
空琉望着范家人,脸上划过一丝轻蔑:“卫兄弟,好久不见。”此刻他根本不打算和他们多说什么,一句虚伪的寒暄过后,他已拔剑冲了过去。一时间周围的人群惊叫着作鸟兽散,街上流光四溢,灵剑纷纷出鞘。
一人惊诧道:“白闫师兄?你怎么也和这个小子在一起?莫非连你也叛了?”
白闫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人就说:“别说那么多了,一并带回去自有师门定夺!”说着就朝着白闫抓去。
如今白闫早没了什么气力,别说是过招,就连路上跑过的孩童撞他一下都能将他撂倒在地。他脚下力道虚浮,才拆两招就被掀翻在地,那边混战的空琉听到屋内的响动,立刻抽身而来,逼开他身侧的两人,一手就将白闫拉了过来,朝人群外冲。
白闫咳了几声,道:“你自己走,我跟他们回师门解释。你去找容儿。”
空琉置若罔闻,根本不理他,横剑挡开卫延的几剑。白闫虽无力招架,但出几个虚招还是可行的,两人并肩朝外一步步的杀,剑光交织成片,待到一丝喘气之机,空琉御剑而起,转身去拉白闫。
“空琉……”
“上来!!”男子一声急喝,一把将他抓了上来,就地炸开□□,破开云雾御风而逃。
待到烟雾散尽,那群范家弟子已追之不及。
“卫师兄,他逃了。”
卫延甩了甩长剑收归入鞘:“你们进屋看看,五方祭魂阵应当就在此处。”
“是。”
空琉的道行本就不高,如今又要加上一人,飞到不远处的一个小树林里落了下来。
他看着白闫青灰的脸,愁道:“怎么回事?大夫说你身子并无大碍,可为何一天差过一天?”
白闫摇摇头,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凉,他伸手拍了拍空琉身上的尘土,朝他笑了笑:“不用管我了,你去找容儿吧,我担心她出事。”
空琉道:“我自然会去,可是我也不能扔下你不管。”他想了好一会儿,沉沉道:“今日范宗过来拿人,该是已察觉到了,景阳城我不能多留,今夜我去范宗一趟,我要知道范卿玄死活,若能顺利见到阳明自然更好,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去苍域,我去求洛家治好你。”
白闫沉吟未语,半晌过后,他才说道:“空琉,跟我说一次实话吧。”
“什么?”
白闫抬眼望向他,眼底的灰败之色再也藏盖不住,他努力提上一口气道:“为什么,对付范宗……”
空琉沉默不语,白闫却接着说:“今夜你不必去,我替你去看,在范宗我终归还是个高阶弟子,有些地方我去得你去不得,更何况容儿还等着你去找她。这也算是师兄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空琉微微一惊,开口道:“什么意思?你不和我走?”
白闫笑了笑,叹出一口气:“走……当然跟着你走……这不都跟你走到这一步了,所以呢,还不肯跟师兄说实话?”
空琉低下头,隔了好半天,林子里风起风又落,鸟鸣声渐近渐远,终是有一只鸟儿落在了他身侧,啾啾的叫了两声。
“……师兄。”空琉低声道,“等事情都结束了,我全都告诉你,所有的事,都告诉你。”
白闫点点头,不再执着这个问题,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知道常青林外的那座石碑么?”
空琉点头。
白闫道:“寅时我若还未到,你就自己先走,到时候咱们在苍域城再见。”
“……你会来的对吧?”
白闫摸了摸他的脑袋,笑了一下:“你放心,师兄一直都在。”
因为白闫身子尚虚,空琉就留了他先休息,自己则独自一人潜到了醉花楼后院,攀着木栏一跃上了二楼的屋檐上。
楼中的莺啼燕语不绝于耳,靡靡之音更是c-ui情助兴。
空琉轻轻拉开窗来看,就看到一番屋中嬉闹的景象,他微微皱眉,转身扒开了隔壁的一扇窗,又见一名女子缠绕在一名大爷身侧,正说着些不堪入耳的话,空琉登时秀红了脸,赶紧退到了一旁。
他一连探了好几间屋子,终是在扒开第五扇窗时看到了容儿。
男子轻声翻进了屋里,见她只是睡着了才放下心。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屋中摆设清雅得当,氤氲环绕的淡淡花香沁人心扉。
空琉吁出一口气,这间屋子的主人应当与旁几间的姑娘不太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脸,指尖停在嘴角的伤口边,眉心颤了颤,半晌才轻声道:“容儿,今夜过后,哥哥就带你走,还有你白眼狼哥哥,我们三个人离开景阳,治好了你们的伤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避世隐居,再不理这些恩怨俗事,你说好不好?”
昏睡中的女孩一声轻呢,睫毛微颤,几乎就要醒来,空琉眼睛一亮,正巴巴等着,屋外忽然传来女人的交谈,未几就听到她们靠近了这间屋子,眼看着就要推门而入。
空琉心中一个激灵,翻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青云一见窗户被风刮的当当响,赶忙关上了,扭头看了一眼床上悠悠转醒的女孩。
“你可算醒了,姑娘快急死了。”
画眉探了探女孩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柔声道:“还好,烧退下了,应当就不打紧了。”
容儿这会儿才算清醒过来,一连咳了好几声,愣是将卡在喉头的一口血痰咳了出来。
画眉替她顺了顺背,一边招呼青云那些水过来。
看着容儿咕噜噜的将杯中的水喝了个干净,画眉才道:“如何?好些了么?”
容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皱起眉来,张着嘴似乎在很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起初是嘶哑模糊的音节,随后声音逐渐变得透亮起来,渐渐能听清她在说一个“谢”字。
画眉听她喊的心疼,正要劝,然而女孩伸手死死拉住了她的衣袖,一字一句道:“有话,告诉,语栖哥哥。”
女子微微睁大了眼。
天色渐晚,眼看着就暗了下来,景阳城中的商户逐渐点上灯火,街上泛起橙光的烛光。
景安街头,小铃儿一路小跑的跟在谢语栖身后,往范宗走去。
“七爷。”小铃儿跟了两步,仰着头问,“真的要去苍域?我总有些不安,要不,咱们不去了,趁着范卿玄中毒了,拿如意珠回九荒吧……素翎如今也找到景阳来了,我怕穆九再也等不住了,下回恐怕就——七爷?”
谢语栖驻足不前,侧过脸看了过来,目光是少有的复杂决断:“你是穆九召出的鬼灵,这六年来一直跟着我,共进共退,我甚至都忘了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
少女沉默着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郁结。
谢语栖接着道:“我为什么迟迟不愿取如意珠,你恐怕看得比我明白。这一次去苍域谁也拦不住,除非我死了。”
小铃儿咬了咬下唇,眼底泛起些水光,喃喃道:“我当然明白,你做出的决定,没人能改变。我自认为劝不动你,可我也不愿看你赴险……”
谢语栖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话。
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远处的一处小摊边一个半大的孩子笑靥如花,手里拿着个纸糊的风筝,正看着身边的一个男人,雏鸟般的声音说道:“这个真要送给我的?”
男人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自然,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买给你,你高兴我就高兴。”
“谢谢宝阳哥!”
“谢谢你……”记忆中,一个穿着单衣的孩子仰起脸看着身边目光温柔似水的男人,脸上扬起一丝明快的笑意。
那男人也拿温暖的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咧嘴笑道:“小谢,还喜欢什么只管说,我都买给你,只要你高兴,什么都好!”
小小的孩子摇了摇手中的纸风筝,轻声道:“这个就好了,我只要你一直陪着我,不要丢下我,就好啦。”
男人一把将他抱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胳膊上。少年个子小小的,抱着怀里轻就像个纸人儿似的。男人看着他咧嘴笑道:“好!一直带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