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听着他的话,空琉微微一愣怔,恍若惊雷劈下,脑中嗡嗡作响,盯着他道,“你说容儿?容儿怎么了?”
赵易宁道:“前几天这间小茅屋生了场大火,半边天都烧红了,茅屋烧成了空壳,你妹妹给烧死了。可有好多人看到了——”
“不可能……你骗我!”空琉忽然恶狠狠的扑了上去,捏着他的双肩吼道,“容儿怎会死!谢语栖呢!他不是一直在容儿身边么!他人呢!”
赵易宁疼的皱眉,双肩仿佛要被生生捏碎,骨骼咔咔作响,他高喊:“你杀了我又有何用?事已至此,难道你不想见见她么!”闻言空琉充血的双眼才算有了些焦点,渐渐镇定下来,放开了赵易宁。
他死死盯着男子道:“带我去!”
赵易宁揉着疼到麻木的双肩,半晌才缓过劲儿来,他看了几眼远处的灯火,然后朝后山走去,那里有一处静谧的小林,曲径通幽,深处有一座孤坟静默在桂花树下。
当空琉看到孤坟石碑的那一刹那瘫软的跪倒在地,双手握紧,在泥地上留下十道深深的抓痕。
赵易宁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不多时就见他消瘦的背微微耸动,面前的泥土上s-hi了些黑点。
他看着木牌上的字,眯着眼缓缓道:“茅屋烧穿时,谢语栖也未曾进去救过你妹妹,听说是因为他迟迟不肯杀范卿玄,才害了这女孩儿的,那天他和九荒的人在街上大打出手,可是许多人见到的。”
“想想容儿也是挺冤的,眼看着就能开口说话了,声音甜美,惹人喜爱,却终是被这凉薄的杀手所害,我若是她哥哥,定不会让这杀手接近宝贝妹妹。”赵易宁紧盯着空琉的后背,眼神冷漠淡然,一字一句的说着,他看向男子不住发抖的双手,又看向他痛苦的蜷起身子,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
“这样的惨剧,就连我都不忍听闻,据说她临死还拼命往外挣扎,可惜无人来救。原以为纵是被烧死,还能留个全尸,可谁知房梁倒塌,就在谢语栖和范卿玄面前,将尸骨砸得粉碎——”
空琉蓦然一拳捶下,砸烂了面前的一坯黄土。赵易宁适时住了口,满意的看着盛怒的男子。
空琉回头看向男子,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了半晌道:“这些事,你为何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易宁道:“亲眼所见能有假?”
空琉看着妹妹的灵牌,如今就剩这孤零零的几个刻字,所有的一切都毁于一旦,什么也不剩。
“谢语栖,白闫的仇,容儿的仇!总有一天我让你双倍偿还!”
树影里,赵易宁捂住嘴,不敢出声。要对付谢语栖,他怕会得意的笑出声来,看着空琉的背影,听他立下的毒誓,心中好不畅快,鼻中不易察觉的发出一声轻哼——谢语栖,九荒,这些新仇旧怨,也该算算清楚了。
集市上有人放弃了烟火,火光冲天,炸成朵朵绚烂的花火化作飞星落下。
在这一声声烟花迸裂的响声中,烟火橙色的光芒在赵易宁脸上勾勒出一道金灿灿的弧线,衬得他的脸更添几分肃杀。
天上绚烂的烟花,一朵高过一朵,金色的流光在天际散下漫天星辉,景阳城人声鼎沸,随着烟花的轰隆声,欢呼此起彼伏。不少孩子提着花灯满街乱跑,你追我赶,朝着星光追去。
一个蓝衣小姑娘嬉笑着一蹦三跳的跑,不时对着身后追来的同伴做鬼脸,正跑着忽然就和迎面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幸而来人伸手托住了她才没摔倒。
“谢谢!”小姑娘扭头咧嘴,下一刻就绯红了双颊,在身上寻了一番,最后将手中的玉兔灯塞进了来人手里,转身拉着小伙伴跑了。
与他同行的另一人摇头叹道:“真想找个地方把你关起来,不想给任何人看到你。”说着他抬手拂去对方发间的一朵桂花瓣,带落一缕青丝。
谢语栖拿着手中的玉兔灯摇了摇:“你若多善言谈,笑上一笑,姑娘见了你也脸红。”他看向小姑娘跑开的方向,怅然道:“容儿和她也一般年纪,今日——”
“她在天上看着呢,有幸得去月宫看看,她会比你我更高兴。”
谢语栖不可思议的横了他一眼:“这可不像你范大宗主的台词啊,跟谁学的?”
见范卿玄不再接话,他撇撇嘴朝不远处的临酒舍而去,还未进门,店小二就笑眯眯的围了上来,想是还记得这个白衣人,店小二眼都眯成了线,问他想点些什么,今夜打八折。
谢语栖看了一眼墙上的酒菜谱,点了一壶酒和些小菜,随后捡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范卿玄道:“想喝酒?”
男子点点头:“你酒量如何?你们道家清修之人该是不喝酒的吧,你若倒了,我可不背你啊。上次你中毒可把我累死了,你说你一个清修弟子,不占多少荤油,怎么重的跟猪似的?”
面对他的调侃,范卿玄很自然的收下了,扬眉道:“不会比你先倒。”
谢语栖眼神一挑道:“行,这话你说的,若你输了,我要吃临安城的核桃酥。”
“临安城?”范卿玄诧异,临安城在东面,距离卞江城两个山头,若从景阳过去得花上两天时间,盛产核桃,素有“核桃之都”之称,如今南来北往商旅频繁,加上路途不远,景阳也有不少临安的特产。
谢语栖道:“愿赌服输啊,临安的核桃酥可是出了名的,尤其是唐二家的,到时候你带我去啊。”
范卿玄忍俊不禁:“行,都依你。却不知你这般吃下去会否变胖?”
谈话间,店小二拿来了店里名贵的好酒,飘香四溢,光闻着香就能醉人。谢语栖当先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举了举:“胖也没事,大不了把你喂的更胖。”说罢一饮而尽。
范卿玄摇摇头与他对饮一杯。
窗外月圆如珠,流光溢彩,好不惬意。两人对月饮酒,一人侃侃而谈,一人淡笑倾听,彼此眼中都映着对方,仿佛长夜漫漫无尽头。
转眼间桌上七七八八的倒了不少酒壶,然而一路聊下来,谢语栖连哄带骗外加推辞耍赖真真喝下的就只三杯,余下的尽数是范卿玄喝的。
范卿玄看着对桌支着脑袋讲胡话的白衣人,眼底充满了无奈。第一杯下肚之后,谢语栖就有些犯晕了,然后天南海北的聊天,找到机会就给范卿玄灌上一杯,一连下去十几杯后才勉强给自己倒了第二杯。
范卿玄伸手拿开他手中的空酒杯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了。”
谢语栖迷迷糊糊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不回去,你倒下了么?”
“……”范卿玄叹了口气,“倒下了,你赢了,我说话算话,下次带你去临安。”
谢语栖睡眼惺忪的抬头看向他,恍如在静室解毒时的情景,毫无防备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眼眸清亮透彻,声音轻软带着些不满:“你骗我,你还坐着,我看得见。一早你就骗我,到后来你还是骗我,为什么你们都要骗我?范卿玄,你不许走,你说的,和我一起,带我走的……”
范卿玄将他从墙边角落里抱了出来,低声道:“不骗你,这就带你回范宗。”
“不回范宗。”
“你一人我不放心。”
“不回范宗。”
“那回你家去。”
“不回我家。”
“……”范卿玄算是没辙了,谢语栖身子软软的瘫在他怀里,淡淡青Cao香带着微甜的桂花酒香撩的他耳根发烫。他摇了摇谢语栖,谁知对方忽然就像八爪鱼一般搂住他的脖子不放,埋首在他颈窝蹭来蹭去,闷闷道:“范卿玄,我也有话对你说的。”
男子身子微僵,就着这个姿势扶着他坐下:“什么话?”
谢语栖几乎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道:“我知道我不配说这些话,也不配动这个心思,你是名门正宗,是福泽深厚的贵人,而我身份卑微,为世人所弃,刀尖上的日子永远不知道明日的生死。”
范卿玄皱眉,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应该是在九尸毒那一次,我就知道自己逃不开了,我想和你在一起的……可是我害怕有一天你知道了,就离开了,我不敢想亦不敢说。这句话我也想了很久很久……却只敢在心里念,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范卿玄脸上发烫,一张脸变得通红,他忙将挂在自己身上的男子扒了下来,一边付酒钱一边道:“行了,我们回家。”
谢语栖一听“回家”二字,立刻就不走了,拽着他的衣袖不放手:“不回家,我要四处看看。”
范卿玄左右为难,既不回范宗,也不想回城郊小屋,为今之计也只有住客栈了。
出了临酒舍,往前不到一百米就是云来客栈,范卿玄一把将不安分的男子抱起,去了云来客栈。
掌柜的还未来得及问,范卿玄就要了一间客房。掌柜的瞪大眼,在他们二人间来回看了许久,范卿玄有些不耐道:“喝醉了,好照顾。”
老板立刻会意,让打杂的领他们上了三楼。
范卿玄将将把谢语栖放上床榻,转身欲扯来薄被,谁知谢语栖使出浑身力气一拉,硬是将范卿玄拉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幸而撑住了床沿。
“语栖你别闹了,赶紧——!”话尚未完,头顶一片黑影快速放大,谢语栖竟一个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