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瑶素知颜选侍最爱吃的便是芙蓉蒸蛋,往日里每餐必备,但此时哪有那般条件,因此已许久未吃过了,忙强笑道:“是了,主子,今日有道蒸蛋。”回完,便见颜选侍自嘲地笑了笑:“你看看我,竟像个小孩子般嘴馋起来。”
紫瑶听了这句,只觉非但不好笑,反倒那眼泪险些掉了下来,才要说话,却听门外远远地一声:“华贵妃大人驾到——”
颜选侍听了“贵妃”二字,先是愣怔,接着便似哭似笑道:“你瞧,这宫里什么时候都不缺贵妃。”正说着,却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宇文重华款款地走了进来。
颜选侍见他一身淡蓝衣袍,仍是那般清雅高贵地浅笑,不由得想起入宫那日,宇文重华也是这般打扮,只是那时自己贵为贵妃,高高在上地受着宇文重华的礼,如今却是宇文重华为贵妃,自己要行礼拜见。如此想着,嘴角越发自嘲地笑起来,下地跪下道:“妾身参见贵妃大人。”
宇文重华居高临下瞧着他,虽清减了许多,却仍是掩不住那倾国倾城的身姿颜色,绝美的丹凤眼里微微映着低垂的睫羽,恰似春日湖中的一条柳枝,浅浅地荡漾着,唇色因为日日折磨,不似往日的艳红,却粉红中带些苍白,如失了色的桃花般,越显动人怜人,便是自己看着,也禁不住有种疼惜之意涌了上来。
“本宫知道你过的艰难,今日来此,便是要带你复宠。”宇文重华瞧过了,便慢慢地道。
“复宠?”颜选侍先是喃喃,而后便笑起来:“贵妃大人还是顾好自己,莫如妾身这般失了宠才好。”
宇文重华也不在意他无礼,只浅笑道:“文贵嫔和玉贵人之事,莫非颜选侍不知?”
颜选侍自失宠被贬,便耳目尽失,虽隐约知道文嫔复宠和丰南玉晋位之事,却不知竟是宇文重华的手笔,此时陡然知道,联想后宫皆传皇上失智,久不上朝之事,忽觉一股寒意从脊背升了起来。
宇文重华见他不说话,便继续道:“颜选侍莫不是想在这和华宫做一辈子的失宠选侍?只要你忠于本宫,莫说复宠,便是再做贵妃也没有多难。”
颜选侍跟了皇上多年,最知皇上的x_ing子,本就不信他会专宠一人,更兼早已明白皇上对叶无殇的心意,此时听了宇文重华如此说话,心内越发悟了,竟将整件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由不得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宇文重华,口内道:“你想要我替你去害人?”
“害人?”宇文重华禁不住微微浅笑道:“当年的颜贵妃害的人还少了?手下只冤魂也不知有多少。此时做了选侍,居然良心尚在了?”
“哈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好!我就是心思歹毒!我就是害人无数!”颜选侍听了这句,便疯癫了般大笑起来,直笑得淌出泪来,方抬了眼,直视着宇文重华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可是,我颜卿晨会害任何人,就只不会害皇上!永远,不会!”
宇文重华本是十拿九稳,未料他竟说出这句话来,再看那眼神时,虽带着癫狂,却坚如磐石,知道此人用不得了,只得清浅一笑道:“颜选侍这话说的,难道本宫还会让你去害皇上?不过既然你不愿复宠,本宫也不勉强。”说毕,便转身慢慢地出去了。
那马高随宇文重华出了屋子,便看着门外和华宫的主事太监道:“这般不懂事的,不知道教导吗?”
那主事太监先是一愣,接着便回过神来,忙眼神一扫,派两个小太监气势汹汹地进去,顿时便听里面一声“贵妃大人教导你”,接着便是“啪啪”不知何物的着r_ou_声并颜选侍的惨叫声。
一时那宇文重华出了颜选侍处,又去了江墨雨处,未料那江墨雨更加固执,坚称皇上若要召幸,便尽忠服侍,若不召幸,便守着本分,绝不行那投机取巧之事。只得一无所获回了天机宫。
颜选侍自那日见了宇文重华后,便知皇上出了事,因此拼命地令紫瑶打探消息,几日间便将自天权宫带出来的财物都使尽了,却才得到皇上已几乎连人都认不出来的消息。
欲要去拜求瑜贵妃,却听闻瑜贵妃自那日被打,便在开阳宫面壁,开阳宫宫门紧闭,不见任何人。因此日夜寻思,却想不出半分办法,便下定了那个决心。
这一日晨起,却是个风和日丽的暖融天气,颜贵妃觑眼望着窗外那明媚的春日晨光,不知为何便浅浅地笑起,命紫瑶道:“把我那身旧的白衣取来。”
紫瑶不知为何,今早见到颜选侍,便觉他眼神清澈,笑容真挚,竟似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动人,也自欢喜起来,忙取了衣服来,服侍他穿好。
“我第一次见到皇上时,就是穿的这件衣服……”颜选侍眼看着铜镜,自己亲手慢慢地将头发束起:“那时皇上也只穿了一身白衣,什么装饰都没有,却晃得我睁不开眼睛……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这一生,就是为了他而活的……”
紫瑶本以为颜选侍想开了,此时听他回忆这些从未说起的往事,忽然便有一阵浓浓的不详感升起来,禁不住颤声道:“主子……”
颜选侍如同未闻,慢慢地起身,将月白色的袍带系好,口内慢慢道:“当天晚上,我便去了永州军营,告诉皇上我要跟着他……可是皇上却说:本王身边只留玩物,半分真情也不要奢望。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只要能服侍他,就算当个玩物也好……可皇上却一定要我回去考虑三个月……现在想想,也许那时,皇上就已料到了今日这个结果……”
颜选侍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一身已有些发黄的白袍穿在他身上,没了往日的妖艳妩媚,却多了几分纯真清澈,如一个俊俏的官宦公子一般。
“皇上以为三个月可以让我考虑清楚,可是他不知道,这三个月我过的有多煎熬,每天白日里想的是他,夜里梦的也是他……三个月后,再见到他时,我已经瘦得脱了相。他终于留下了我,我终于能服侍他了……我一天一天地为他变妖艳,变 y- ín 荡,变下贱,我知道,我再也不是曾经的那个颜卿晨了……可是,我从来都没后悔过!从来,都没后悔过……”颜选侍慢慢地说着,脚下一步步向门外走去。
“不!主子!”紫瑶似乎已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不禁一股寒意从心底升了起来,疯了般扑过去抱住他的腿凄声道:“您会被打死的!他们会打死您的!皇上……他……他只会玩弄您,凌虐您,从来都没对您好过,您为什么还要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主子,不要去……求求您不要去……”
颜选侍被他抱住腿,便温柔地笑开,蹲下身摸着她的脸道:“紫瑶,你呢?我从来都没对你好过,只会玩弄你,凌虐你,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受这样的苦?”
紫瑶一呆,颜选侍已挣脱了他的手,一步步地走了出去:“你对我,我对皇上,都是一样的……”
“主子!!!”紫瑶哭喊着追出去,却见晨光之下那个身影已大步走远了,他走得很快,挺拔的背影被阳光勾勒出一层金圈,显得那样的凛冽和决然,透着紫瑶从未见过刚毅和坚定,竟隐隐地和叶无殇身上的气质有那么几分相似……
天机宫的门外,迎着晨光慢慢地走来了一个人,仿佛是从迷离光线中走出,那张脸颊是那么美,似乎连漫天的晴朗和光线都只是为了陪衬他而存在,那绝美的眼睛,仿佛蕴含着让人沉醉着迷的光芒,在沙沙的脚步声中,由远及近,最后竟直入天机宫院内。
“什……什么人?”两个守门太监竟瞧得痴呆了,半晌方反应过来,急向前追时,颜选侍却已飞跑起来,口内厉声高叫道:“皇上!!皇上!宇文重华要害您!宇文重华要害您!!”那凄厉的嗓音,带着几分让人毛骨悚然的疯狂在院子中响起,院中的太监一瞬间都惊呆了!
待反应过来,已被颜卿晨冲到了大殿门前,向着门内放声大喊道:“皇上!皇上!宇文重华要害您!您听见了吗?皇上!皇上!”那守门的太监这方清醒过来,没死活地便欲捂他的嘴,谁知此时颜卿晨竟爆发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疯狂,一时三四太监都按他不住,口内不断疯狂地大喊:“皇上!您听见了吗?皇上您醒醒!!您醒醒啊!宇文重华有y-in谋,他要害您!他要害您啊!”
此时早惊动了殿内的宇文重华,饶是他城府深沉,此时也不免面色y-in沉,快步而出道:“你们就看着他在这污蔑本宫?!还不就地打死!”
此时天机宫太监已全部赶到,七八个人总算将颜卿晨按在了地上,一时刑具还未到,便没死活地围住拳打脚踢,展眼间便将颜卿晨打得满身是血。一时刑杖已到,便七手八脚将人按在地上,一杖一杖使出全身力气往死里打起来。
“皇上……宇文重华……要害您……要害您……”只片刻功夫,颜卿晨单薄的身子便已动不得了,口内犹自断断续续地喊着,只是气若游丝,声音已小得几乎听不到了。
“乱棍打死!然后游街三天,后宫再有敢污蔑本宫者,以此论处。”宇文重华冷漠地看着那倾城绝世的身子在重杖之下如破布袋般一下下抖动着,鲜血如水般淌了出来,平静果断地下了命令。
那掌刑的太监听了“打死”二字,越发放开了手,眼见着杖下颜卿晨渐渐没了声音。
“等……等等……”宇文重华正以为此事将了,忽闻背后久未说话的皇上的声音,一时间不禁毛骨悚然,忙转头时,见皇上竟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了身后,忙跪下道:“皇上,您怎么出来了?”边说,边抬头暗中观察皇上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