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那样讥笑着看着艳鬼,“一个男人罢了,死就死了,值当什么?连点事都办不好,留着也没用。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却想问问你,云璋的阳气可好吃?他的寿命……你拿了多少?”
“云璋在哪儿?”艳鬼死死盯着云静。
云静却笑得越来越欢:“唉,他真是一片苦心,演给了瞎子看。你当我在骗你吗?我都没指望了,骗你做什么?y-in阳共体,可以将寿命献祭给有亲缘之人……这亲缘,除了血缘,也包括……肌肤之亲。”
艳鬼的脊背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想起季存光妄图对云璋做的事。也想起了云璋在结冥婚那日,说的话……
“你一个鬼,身上的y-in气却越来越少,阳气越来越重……”
云静叹息道,“你眼看就要还阳了。他是真的狠,宁可将阳寿给了一只孤魂野鬼,也不愿可怜可怜他子嗣艰难的妹妹。”
“你该死!”
艳鬼再也忍不住了,陡然出手,锋利的指甲尖刹那临近,就要划破云静的咽喉。
但下一瞬,他却不得不停住。
一块太极形状的圆盘挡在了云静面前,云静单手拿着它,声音冷而快:“云璋身死,但魂魄还在,你要是敢杀我,我就摔了这y-in阳碟,我死,他……魂飞魄散,再无转生!……你敢吗?”
艳鬼的指甲慢慢收了回去,良久,他颓然后退一步,“告诉我,他在哪儿?”
云静眼中闪过一丝轻蔑,正要开口,手腕却忽然一疼,手指发麻,y-in阳碟刹那落下。
艳鬼一击得中,抢先一步抓向y-in阳碟,整个人绷成了一根弦,生怕那y-in阳碟落了地。
y-in阳碟落下,艳鬼手指一收,刚要抓在手里,眉心却忽然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令他眼前一黑,身躯僵在了原地。
“啪!”
清而沉的一声。
就像一道惊雷,将艳鬼整个人劈中。
“我要杀了你!”云静凄厉的嘶吼响起。
一股极致的危险感刹那逼近,艳鬼避无可避,也并不想避。
但一只熟悉的手却轻轻环过他的腰,将他向后一揽。
眉心的灼烫也消失了,艳鬼重见光明,睁开眼,正对上云静扭曲的面容,她不断吐着血,倒伏在地,怨毒地盯着这边,慢慢失去了生气。
“别哭了。”
那只手摸了摸艳鬼的脸,没了温热,冰冷之感更甚艳鬼。安慰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单调,半点蜜语甜言都不会。
“云璋……”
艳鬼突然抓住那只半透明的手,要转身,却被死死扣住,动弹不得,“你……你到底在干什么?!”
云璋却像是没听见一样,那只手的指尖点了点艳鬼的眉心,兀自道:“疼吗?我来晚了。方才去拿了点东西,等你还阳了,可以给你用。”
“我不想还阳,我……”
“我刚学会算卦时,给自己算了一卦,吐了半宿的血……才知道,我不该活着。”
云璋打断艳鬼,声音平静而沉稳:“季存光拿出y-in阳碟时,我就知道,我偷来的这些日子,终究到了头。我只是个凡人,我也不甘心,我与他虚与委蛇地周旋,想骗出y-in阳碟,抢夺过来。但他实在狡猾……”
云璋受y-in阳碟的控制远大于云静。
y-in阳碟碎,云静身死投胎,云璋却要魂飞魄散,可见一斑。
“所以……你就想着,不如把寿命给我,让我还阳,你去死……是吗?”艳鬼喉头发紧,涩声道。
你有什么遗憾?
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遗憾,大概就是死得太早,忘了做人是什么滋味吧。
三年前初上山的艳鬼坐在树上,晃着脚,拎着酒壶,对下面眉眼清肃的年轻道士漫不经心道。
“我早晚都要死的。”
云璋道,“鬼气侵身,我压制不住了。温扬,你不是一直奇怪我为何知晓你生前的名字吗?我去找过你的坟冢,将它移到了长青山上。”
艳鬼的眼瞳微微一缩。
“当时我就决定,在我大限之前,要让你还阳,去看看人世风景,体味人情温凉。”云璋的声音一顿,低低道,“我生时你死,我死时你生……我师父曾为我算过一卦,一生之情,y-in阳永隔。当真是,所言不虚。”
“余生,快活些。”
云璋的声音,这么多年,头一次这般温柔缱绻,如同真正的情人的低语。
艳鬼看不到的身后,云璋的身影已经寸寸消散,再无踪迹。
者字慢慢走到那个位置,伸出手,什么也没抓到。
他默然片刻,一挥手,整个梦境就散了。
他转头道:“后来的没必要看了。我在云璋死后满三百六十五天之日还阳了,但因为我杀了云静和季存光这两个凡人,没过天劫,侥幸不死,修成了厉鬼。我的执念……就是想找到云璋的转世,我不相信他就这样魂飞魄散了。”
者字面无表情,重重黑气笼罩着他的面容,但他通红的眼还是暴露了出来。
每看一遍,如被刀割。
“魂飞魄散,”顾惊寒漠然道,“没有留存,很难有转世可能。”
者字神色不动,沉声道:“我不信。”
顾惊寒不再开口,者字又道:“这场梦耗光了我醒来后的力量,我会沉睡一段时间。看梦里的东西,你应当看出来了吧。那座长青山,就是你知道的那座。我不知道云璋会投胎到哪里,没有其它线索。”
说完,者字不再多言,消散无踪。
梦境也随之无声而去。
顾惊寒被微亮的光线刺开眼,发现窗帘没有拉紧,正要轻轻挪开贴在怀里的容斐,起身拉窗帘,却忽然被抱紧了腰。
“顾惊寒。”
容斐的脸从顾惊寒颈窝抬了起来,一双桃花眼难得认真地看着顾惊寒,他的嗓音微哑,但语气却步步紧逼:“云璋有y-in阳眼,是y-in阳共体,那你呢?你是吗?”
“不是。”
顾惊寒目光一沉,垂眼,在容斐的眉心亲了亲,道,“我是y-in阳双瞳,与y-in阳眼不同。具体区别很难解释。我是母亲独子,没有双胞兄弟,你忘了吗?”
容斐在顾惊寒的下巴上亲了口,神色微松。
“再睡会儿?”顾惊寒低声道。
容斐“嗯”了声,像只没骨头的懒猫一样再度缩进了顾惊寒的怀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睡会儿……你睡我。”
顾惊寒拉被子的手一顿,慢慢沉了下去。
被睡的结果,就是容少爷险些误了顾惊寒回门的大事。
不过容夫人是个靠谱的,紧赶慢赶赶上了。两人匆匆去,匆匆回,回来就打着度蜜月的旗号,收拾东西出了门。
“先去长青山吧,”顾惊寒道,“我带你见见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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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长青
细微的空山鸟鸣声自窗缝渗入。
有稀薄的风掺着缭绕含香的雾气沉落眉目间,一只睡得有些松软的手抬起,按在眉心重重揉了揉,容斐翻身而起。
陈设简朴古旧的一间屋子,除了桌椅床榻,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就如这间屋子的主人一般,空空冷冷。
不过再冷淡的人,也有那么一点温情。
容斐伸手摸向床头叠放的崭新的衣物,犹带点温热。
换上从未穿过的简素麻衣,容斐出门。
外面已是天光大盛,看看日头,快要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昨天下午他和顾惊寒就已经赶到了长青山脚下。两人也没那么多讲究,到都到了,便连夜上了山。容斐看得出顾惊寒有点近乡情怯的意思,上山后为了缓解,缠了顾惊寒半宿。没想到第二日,顾惊寒照旧起来了,他却虚了。
“老头子库里,还有几箱羊鞭虎鞭吧……”
容斐敲着竹管洗漱,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的脸,总觉得有点发青。
洗完,容斐将细长的竹管向后一抬,水流便止住了。只留下浅浅一洼缓慢流入花丛中的清水,盛满了湛蓝的苍穹与缱绻的流云。
昨日没来得及细瞧,今天容斐才发现,这座顾惊寒住了十几年的长青道观,还真能称得上精巧绝伦。乍一看整个道观院子没什么特别,简单得一目了然,只是花Cao甚多,处处成丛。但实际上,道观内细微之处尽都是些巧妙实用的小机关。
如引水浇花,如悬丝灭烛。
都很有意思。
容斐一边打量着院内的摆设,一边往前面去找顾惊寒。
只是刚一转过月洞门,容斐就是一怔,停下了脚步。
满枝满头拥簇了雪白花瓣的高树下,顾惊寒穿着一身淡青色的道袍,单手按在树干上,垂眸闭眼,似乎在感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