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世界没有李白一事,很早以前贺嫣就研究过,否则他也不会在设招亲关时,借李白被哄去友人家喝酒的典故,起了“万家酒楼”和“十里桃花渡”的名儿戏弄世人。
杭家书院里确无李白诗集,以杭家书院不分品相地收录全世书籍的癖好而言,若杭家没有便是真的没有。
贺嫣忽然心中一凛,斜看了杭澈一眼。
他想去看看杭澈的书房。
杭澈负手随在他身旁,收到贺嫣的目光,不知想到什么,微微垂下眼睫。
贺嫣本想甩开杭澈去察看书房,略一思索,便知绝无可能,这几日无论杭澈去哪里,都要带上贺嫣,无论贺嫣去哪里,杭澈都毫不掩饰地如影随行。
贺嫣干脆直说:“去你书房。”
杭澈信信道:“好。”
到月黄昏东厢房,书架看遍,果然也没有李白。
杭澈初到无良谷闯关时,贺嫣未曾细想。
如今那个被忽略的问题冒出来——杭澈是他故意放出那首戏弄世人的小诗后,第一个到万家酒楼的人。
有没有可能,杭澈也知道李白,而且不仅知道李白,还知道那首诗后面的因由?
李白的那首诗并未直接写到“万家酒楼”“十里桃花”,这两个地点是藏在诗的背景故事里的,即使在现代,了解背景的人也不多。
不排除杭澈恰巧找到了万家酒楼。
贺嫣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x-ing,他和被蒙蔽的世人持同样的观点,不认为杭澈会不问缘由的去趟哪门子“闯关娶亲”的浑水。
杭澈会去闯关,一定有确切的理由。
假设那个理由真的和李白的诗有关,那么杭澈为何会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的诗?以及,杭澈是从哪个世界来的?杭澈是谁?
蹦出贺嫣脑袋的第一个名字是林昀,他自动将人分为两类,第一类不是林昀;第二类林昀。
这两类都有一个根本问题无法解释——无论杭澈是不是林昀,都没有非娶他的理由。
若杭澈不是林昀,没有娶他的交情;
若杭澈是林昀……贺嫣苦笑,林昀那般厌恶我,大概会在发现我是梁耀的第一时间拂袖而去或大打出手吧。
事情回到原点,仍然没有理出头绪。
他在原来的世界死过,死亡并不是一次愉快的体验,他求神拜佛要林昀在那边长命百岁。根本不敢想象若林昀也死了,要经历怎样的苦难折磨。
把自己狂奔的思绪拉回来,庸人自扰地笑笑,手抚过一排书籍,随意ch-ou出一本,发怔。
身后清冷的梅墨之香笼来,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纤长手指理了理他方才ch-ou书的地方,一一抚平。
贺嫣:“……”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东西要归位,要叠放整齐,要井然有序,要干净无尘;人也要惨遭他毒手,不得衣冠不整,不得言行不端。
未进杭家之前,杭澈这种表现不算特别明显,还能克制住不去管他,最多就是把他喝过的杯子抚干净放回原位之类。
贺嫣想起之前好几次杭澈盯着他的发带、衣襟等处严肃深沉的目光,必定当时在苦苦强忍处女座的冲动,想到此处,贺嫣顿时大乐。
再看眼下,杭澈抚平了书册,目光严肃地落在他发冠之上,手指微微蜷起,已经忍受不了地抬起了手,向他伸来。
似乎自他进杭家起,杭澈这方面的表现就陡然严重了。
已经到了他若不配合、不接受管束,杭澈就要破功的程度。
贺嫣心中好笑:这是病啊!
涿玉君的千年冷脸也会破功,贺嫣觉得自己发现了特别好玩的事,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一个后仰,杭澈出手落空,目光微微沉了沉。
贺嫣坏心思地想,“难受了是吧,要忍受不了了是吧,三爷爷偏要乱给你看。”
他做出一个从额前往后顺头发的东西,手指一勾,故意勾出一缕发头。
果然,杭澈的目光停在那缕头发上挪不开了。
贺嫣就差拍桌子大笑了,这就忍不了?那我要是披头散发呢!
他坏心眼地一个跃起,似是不慎刮斜了发带,身形不稳地立定在书架之前。
扮作轻佻无奈状道:“怎么办,头发更乱了。”
原本还在克制的杭澈身形一展,看不清他如何动的,一眨眼已到贺嫣面前。
贺嫣身手亦不遑多让,他错身,后仰,在避无可避之处,弯腰闪过,眼角眉梢都是放肆的取笑意思:“你是要打架么?”
意料之外,平日尚能克制的涿玉君竟真的动手,手臂向后一伸,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握住了贺嫣的腰。
贺嫣万万没想到是这个下场。
杭澈脸上是一如继往的严肃,手上的力道却大得惊人,不容贺嫣逃脱。
贺嫣知道杭澈力气大,和杭澈硬碰硬绝对讨不到便宜,加上侧腰难以发力,被杭澈一握,浑身都麻了。
他前世虽流连花丛手段温柔,肢体接触上却有要命洁癖和强硬,有些地方是容不得任何人碰的,譬如说,此刻被杭澈握住的腰际,尤其是两侧腰线,就从没让人碰过。
难耐的酥痒自杭澈握住那处腰线腾地烧起,贺嫣痒得上气不接上气,讨饶道:“我不歧视你有病了,我认输,哈哈,你放过我。”
杭澈却不松手。
贺嫣笑得前俯后仰使劲摆手:“强迫症不是病,哎!你快松手啊!哈哈,我快要笑死了!”
怕痒的人在痒r_ou_发作时挣扎的力气是十分巨大的,可无论贺嫣如何挣扎,皆逃不出杭澈的钳制,他笑得快要哭了,眼泪盈盈挂在眼角,大声求饶:“涿玉君,求求你快放过我罢。”
杭澈眸光越来越沉,他声音听起来有一点危险:“不要跑。”
贺嫣立刻答应:“好,哈哈,好!你快松手!我什么都答应你!”
似乎不太相信贺嫣在这方面的人品,杭澈手上稍稍加了劲。
贺嫣“嗷”的一声难耐的长叫:“我以师父的名义保证,绝!对!不!会!跑!”
杭澈这才负手身后,长身玉立,一派清雅,除了眸光稍比平常幽深之外,看不出半点刚刚要挟欺负过别人的样子。
贺嫣靠着书架捧腹笑了一阵才停下来,喘着气指着杭澈,笑骂道:“有辱斯文!”
杭澈不接他的话,冷淡道:“坐好,别跑。”
贺嫣:“啊?”
杭澈目光往他腰上勾了勾。
贺嫣立刻懂了他的威胁意味,摆手道:“我坐!”
坐在书椅上,身后清冷的梅墨之香笼过来。
贺嫣不禁深吸一口,笑僵了的肢体渐渐放松。
感到发带被轻柔地解下,头发被散开,有梳子滑过,从头到尾,一下一下十分细致,贺嫣惬意地半眯上眼。
其实人和宠物一样,都十分享受梳理毛发,贺嫣前世从酒池r_ou_林骄奢 y- ín 逸里淌过,梁大少的贵族精神在表达r_ou_体舒适上十分诚实,他被服务得很是享受,长手长脚地舒展开,长吁出一口气。
第27章 二十七 流霜剑
而自从贺嫣入主月黄昏后,涿玉君立规月黄昏不允外人踏入。
只有一人有特殊待遇,可随意通行月黄昏,那人便是解惊雁。
于是便有了这一幕:
书房里杭澈一脸正经地在为贺嫣解了发带梳头,贺嫣一脸享受地眯着眼。解惊雁回到月黄昏时听到书房有人,心无邪念地过去,在大门外冷不丁被晒了一脸,痛吃了一口恩爱。
他身手快,第一反应就是撒腿就闪,跃到小院大门边想到什么,退回小院,解救了小院里那匹把头深深埋进花枝的可怜白龙马,一人一马飞快地逃离了那个尴尬的现场。
杭澈从小不允人近身,洁身自好,故不疏于梳洗之道,他把贺嫣的发髻梳得妥妥帖帖,瞧起来干净又精神。
沉静地打量片刻,目光往下,不知看到什么,掌风朝贺嫣肩上一扫,收掌成拳,捉了什么在收在掌心。
贺嫣仰头笑道:“雅正端方的涿玉君偷学了多少闺房之事,你是不是还会画眉?”
杭澈目光回应似地描到贺嫣眉上。
贺嫣弯弯眼,直勾勾望着他:“你真想画眉啊?”
他目光直勾勾追着杭澈,如愿捕捉到杭澈一丝分心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