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尊感人肺腑的几句话把错处全推给了姚棠,他成了受害者。
究竟凤鸣尊怪不怪姚棠,只有姚棠能知道。
然而姚棠已经没有力气去验证了。
她被抱在冀棠怀里,脸朝内,无人能看清她扭曲的表情。
冀夫人,闺名姚棠。
姚棠一直以自己嫁进冀家为傲。
她原是小门小户无父无母的伶仃少女,历尽千辛万苦得了机遇,习得一手仙术,行走江湖不再受人欺负。
她至今记得,在三月鸟语花香的湖边,翩翩公子邀她共游。长年独走天涯的她,鬼使神差地想看他耍什么花样,仗着一身修为,她无惧地登上了船。
没有邪祟,不为夜猎,那人竟真的只是邀她共游。
于是她放下防备,跌进了那人的花前月下和花言巧语。
后来才知他是冀唐,那个第一仙门冀家的凤鸣尊。
堕了情,失了身,又才知冀唐已有婚约。
未婚妻就差过门,是秦家的长小姐。
说什么他对她才是真爱,说什么相逢恨晚,冀唐对他百般挽留却无法娶她。
姚棠不是懦弱无能的女子,她靠自己行走天下,她从不信命,只信自己。
用尽手段,让冀唐撕毁婚约改娶她。
穿上嫁衣,被八抬大骄抬进金鼎宫仙门那一天,是她一生笑得最得意之时。
婚后才子佳人风流佳话的面纱被撕去,她终于看清冀唐后面藏的诡计,他要她传他招魂术。
始知,冀唐要娶的其实是招魂术……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招魂术不过自己根据只言片语摸索的是旁门左道,她并没有招魂术的正本。
根本无法教他。
又在冀唐的软磨硬泡下,将噬魂术教给了他,再之后圈养噬魂妖,助他涨修为,重振冀家。
把自己弄得人不人妖不妖她有错么?她不过是在尽一个妻子的本份,错在何处?
到底是谁的错?
姚棠失了修为没有力气,并非神智不清。冀唐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越听心越凉。
冀唐说都是她的错……
全是她咎由自取?
她一世要强,要她背一身罪名去见早逝的父母,她做不到,她不能在地下也抬不起头。
冀唐的那一巴掌扇下来,男人的手劲毫不留情,一巴掌打醒了她,也覆灭了她。
从那狠决的手劲,她就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冀唐要把罪名全部推给他,然后再“深情”地抱回她的尸体,挖走她的内丹。
是要她死!
要她一条命背下两个人所有肮脏的罪名,变成不会说话的尸体!
他被钳制在冀唐怀里,不得动弹。
感到手臂越收越紧,耳边是虚伪的嘶吼:“棠儿,你不要想不开!”
“棠儿,你不能死!”
“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她的目光淬了毒,怨恨深重,然而谁也看不到了。
脸被紧紧按住,在断气之前,她用力撕扯着冀唐的衣角,最后一口气用尽,说出断断续续一句:“冀唐……你不得好死。”
话被捂住,世人一个字也听不见,一双玉手挣扎无力垂到两侧,美人远去。
她死在那个口口声声爱她爱到不要江山不顾家族的丈夫的怀里。
眼睛是会骗人的,在场之人看来冀家夫妻是一对痴男怨女。尹家的女弟子好几个哭得动容,冀家的子弟齐齐跪下,默送主母。
冀唐抱起姚棠的尸体,狠狠地瞪向贺嫣:“贺嫣,你平白废了我夫人修为,害她含恨自杀,我冀唐与你不共戴天。”
还想再骂贺嫣修禁术,想到自己手里抱着一个证据确凿修禁术的,猛然收话。
贺嫣注意力已经不在冀唐那里,他渐渐从戾气中冷静下来,低声道:“我想回家。”
杭澈应他:“好,我们回家。”他紧握贺嫣的手,有一瞬已抬起了肩,似要拥贺嫣入怀。
然而,这个惊心动魄的夜,还没有结束。
该登场的势力,都要粉墨出场。
解惊雁陡然冷了目光,瞿然远望。
描金吉云纹在月光下漾出冰凉y-in寒的金光,武官袍的降紫色在夜里接近于黑色,这是长安使独享的服色——严朔来了。
长安卫来了。
夜幕下的严朔周身是一股浓郁的y-in鸷之气。
与白日里的模样,判若两人。
自严朔出现以来,解惊雁的目光便一直锁在严朔身上,他格外不喜欢夜幕下的严朔,也不喜欢严朔官服的描金吉云纹。
莫名觉得刺眼,解惊雁领先一步,喊道:“你来做什么?”
第37章 三十七 姚仙儿
严朔视线滑过解惊雁,轻描淡写,毫不停留,就像未注意到解惊雁似的。
一股没来由的焦灼翻涌,解惊雁跃步拦在严朔面前。
解惊雁正好挡住月光,颀长的身形在严朔身上罩下一片y-in影。
这种角度,显得两个人很近,解惊雁有一瞬间的错觉,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把这个人牢牢罩在自己身边,不再让他祸害仙门,滥行抢劫。
y-in影里,严朔表情模糊不清,解惊雁只能看清严朔施然掏出长安令,无视他的存在,递令牌给属下道:“c-h-a到那五具噬魂妖面前。”
解惊雁狠狠地拧住了严朔的手腕。
严朔仿佛这才注意到解惊雁似的,微微扬面,道:“敢问解公子,你是看中本官的手呢,还是长安令呢?若是手还好说,若是长安令……这长安令可是本官的命啊,解公子要取本官x-ing命么?”
放开手那一刻,某种不甘刺痛了空出的掌心,解惊雁沉默地回到贺嫣身边,有些垂头丧气,又有些迷茫地叫了一句:“小师兄。”
贺嫣凝重地道:“有些事,还是不掺合的好,惊雁,跟师兄回家。”
解惊雁失魂落魄,也不知听进了还没没听进,他目光追着严朔,愈发迷茫。
十九岁的少年,还未能熟练掩饰情绪,种种举动全落在严朔眼里,在某个y-in暗的角度,严朔笑的有些玩味。
严朔出现,整个山崖心知肚明地转了氛围。
有长安卫在,修真界内部再大的事,也要搁一搁。
纵横捭阖两界的长安使,比任何y-in谋都要y-in险。
凤鸣尊冀唐抱紧姚棠,雁门尊秦烨收了剑,走到崖边尹家双姝默不作声。
杭澈与贺嫣对望一眼,各自沉默。
众人默契地不看严朔,无视他的存在。
看着严朔的,只有解惊雁一人。
严朔对众人的冷淡不以为意,他对自己的不受欢迎浑无所觉似的,轻飘飘道:“你们四大仙家集会,怎弄出了人命?”
无人应他,只有冀唐飞快地瞧了他一眼,似乎怕严朔跟他抢姚棠尸体。
严朔眼尖看到了,冷笑道:“凤鸣尊,长安令虽能取皇疆之内所有物,但夺人妻之事,严某不屑于做。”
冀唐未及放松,便听严朔陡然y-in了声音,道:“诸位,你们可知凤鸣尊怀里抱的那一位是何人?”
似有重大内情,众人纷纷举目看向严朔。
严朔像是十分享受众人注目,他冷笑几声,才道:“姚棠,冀门第十一代主母,师从——连——墓——岛。”
他十分技巧地避开“娄朗”的名讳,但只要一说连墓岛,众人已知姚棠和娄朗有关系。
扯上娄朗事情便大了,众人惊异万分。
严朔得意地道:“凤鸣尊,你妻子除了瞒着你偷养噬魂妖,偷练……笑天君说叫什么来着,哦‘噬魂术’,还瞒了你她的经历。”
他一面说,一面吩咐属下剖解噬魂妖尸体,捡现成的五颗丹元。
噬魂妖骨骼复杂,剖解较为费时,而严朔也不着急走,他轻飘飘地扯出内幕:“姚棠,十岁丧父,十一岁丧母,十二岁得神秘世外高人授业,这一段,她与你说的可是这样?”
冀唐:“是。”
严朔:“她跳过了几年不讲,再告诉你的便是她十六岁行走江湖,风餐露宿等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