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远摇头:“好奇这个做什么?我连自己失忆的事都不好奇。”
鹊山、覃晏:“……”
墨远看了看他们二人的神色, 嗤笑一声, 不想再搭理他们了,起身上楼去书房,打算给连慕枫回信,只是提起笔还没来得及写, 就听楼下豆子欣喜地喊道:“二公子, 连少堡主又来信了!”
墨远笔尖一抖, 一滴墨落在纸上,他垂眼看着墨迹,心跳忽然失了节奏,嘀咕了句:“哪来那么多话……”边说边将笔搁下,转身又往楼下走。
鹊山和覃晏还没离开,听了豆子的喊声同时凑过去想要夺他手里的信, 豆子将信塞进衣襟死死摁住,如临大敌:“这是二公子的!别人都不能看!”
鹊山笑眯眯道:“长兄如父,父亲看看又没什么,那姓连的一天一封地往这儿送信,也太殷勤了,真不知安的什么歪心思,我不看看怎么放心,免得傻孩子被人拐走。”
豆子避开他们的手,转身蹲到墙角:“不给看不给看!这是二公子的!你们想看除非打死我!”
鹊山“啧”一声:“豆子怎么突然这么有气节了,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惹你家二公子不高兴了吧?没事我们不打你,我们……挠你。”说着将手伸到他膈肢窝下面。
“啊——”豆子脸瞬间涨红,躲又躲不开,崩溃地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闹得厉害时,一只手横空劈过来,墨远将豆子怀里已经被扯出一半的信夺走,飞身离开,在楼上站定后转身看着下面,轻声笑道:“信是阿十写的,枉你们做了那么久的师伯师叔,这孩子对你们还没对我这个刚认识的人亲,你们应该回去反省才对。”
鹊山在下面喊:“唉?二弟你怎么脸红了?”
墨远心里一慌,面上镇定冷笑:“放屁!”说着转身朝书房走去,路过铜镜时心虚地往里面看了一眼,见自己面色正常,瞬间生出手撕了鹊山的冲动。
定定神,墨远走进书房将信打开,开头是与之前一样的“见字如面”,剩下的全是替阿十写的,连慕枫自己则一句都没有。
墨远紧绷的心弦蓦然松开,接着又涌起一股失落,总觉得胸腔里空空荡荡的,再次提起笔想写回信,又莫名生出一股气闷,干脆将笔重新搁回去,不写了。
接下来一段时日,连慕枫每天一封信地往这里送,次次都是替阿十代笔,墨远也不知怎么了,心里一天比一天空,竟隐隐开始难受起来,他看着案头的信越堆越高,数次提起笔又搁下,直到连慕枫带着阿十回到连家堡都从未给他们回过一封,后来再有信过来干脆连看都不看了,直接往木匣子里一扔。
连慕枫的来信如此频繁,墨远感觉鹊山和覃晏看自己的眼神都有些古怪了,不止鹊山和覃晏,似乎医谷里许多人在听说“连少堡主又来信”时的眼神都不正常,唯一正常的大概只有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师父和心大到毫无所觉的唐塘。
墨远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对劲,干脆将心思转移,开始关注唐塘。
之前鹊山安排人紧盯唐塘,发现这位满脸写着“人傻速来骗”的新师弟确实每次出门都容易招惹一些人与之攀谈,师兄们都以为这位师弟心思简单,必然轻而易举就会受人利用,可事实却出乎他们意料,唐塘瞧着傻,却自有一份警惕,只要有人将话引到医谷上面,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接话,想不到竟也是个机灵的。
鹊山满脸感慨地摸摸唐塘长了一截的头发:“这孩子不傻啊!”
唐塘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啥?”
鹊山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没什么没什么,赶紧去练功吧,别再惹师父生气了。”
唐塘想到师父万年不化的冰山脸,耷拉着眼一脸丧气:“哦……”
唐塘一走,鹊山就转头对墨远和覃晏道:“这孩子真不傻,也不知算好事还是坏事。”
唐塘不傻,不容易受骗,面上瞧着迷糊,心里却已经将师父和师兄当成家人一样维护了,这是好事;可他不傻的话,外面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无处着手,便不容易露出马脚,师父的打算就要落空了,这勉强算是一桩坏事。
墨远笑了笑:“师父以前万事不管,这回竟打起了算盘,也不知外面那些人究竟要做什么,竟惹得师父动起了心思。”
鹊山斜睨他:“你不是不好奇的么?”
墨远回他一记斜眼:“确实不好奇,说说而已。”
覃晏凑过来道:“我倒是挺好奇的,听说四弟昨日进城还碰上了君庄主,君庄主主动攀谈,提到了伏魔大会,你们说会不会是因为这件事?”
鹊山眯起眼若有所思:“极有可能。”
墨远问:“君庄主是谁?”
鹊山解释道:“君子山庄君沐城。”
墨远想了片刻,这才想起来曾经在阜安城救胡有德时见过那位君庄主。
覃晏道:“难道他们是想试探咱们师父的深浅,想让咱们师父也去尽一份力,助他们斩妖除魔?若是为了此事,他们为何不直说,非要这么拐弯抹角做什么?”
墨远对这些猜测兴致缺缺,懒懒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他们不说,师父也不说,咱们几个猜破了头也没用,静观其变吧。”
覃晏点点头:“对,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
鹊山对着墨远上下打量一眼,笑起来:“怎么瞧着二弟不高兴的样子?这无事献殷勤说的怕是另有其人吧?”
墨远:“……”
*
秋意渐浓,连家堡两年前种满山坡的桂树如今花开正盛,桂花的浓郁甜香一路飘至山坳中的练武场。
日头渐升,练武场上呼喝声不断,其中有连家堡的镖师,也有九溪族的青壮,两年时间下来彼此相处融洽,就连南北截然不同的口音都互相受到影响,此时气氛正热烈,时不时就能听到几声南腔北调杂糅的吼声。
练武场紧挨着一片狭长清澈的浅湖,湖边已被一只庞然大物占领,众人战战兢兢数日,渐渐适应了小八这只巨蜈蚣的存在,起初想去湖边喝水还得绕路,这几天终于敢直接从小八的身子底下穿过去了。
此时还没到镖师们歇息的时候,小八知道自己不用起身,就惬意地趴着,触角时不时跟着呼喝声摆动几下,它的触角上挂着几只顽劣的小n_ai猫,小猫们都是肚肚的崽子,肚肚此时正和它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媳妇儿一起蹲在半山腰眯着眼晒太阳。
过了没多久,连慕枫扛着阿十从练武场上下来,坐到小八身边拿着帕子给阿十擦脸上身上的汗,小八的触角立刻伸过来,小n_ai猫们滚落一地,纷纷涌向阿十,阿十抱起一只小猫,鼓着腮帮子道:“阿爹怎么还不给我们回信?他究竟要忙多久?”
连慕枫笑了笑:“你想不想阿爹?”
阿十连连点头:“想!”
连慕枫给他擦了擦s-hi漉漉的头发:“过了中秋就到你生辰了,不如我们去找阿爹,和他一起过?”
阿十眼睛顿时亮起来,扑到他身上又蹦又跳:“要去要去!我们去找阿爹!”
这时连堡主也从练武场下来,大步走到阿十身边,将他抱起来抛了抛,又在他清脆的笑声中将他接住,捏捏他的鼻子朗声笑道:“什么事让阿十这么高兴?”
阿十一脸兴奋:“我们要去找阿爹啦!阿爹太忙了都没功夫给我们回信,我们要去找他!”
连堡主笑呵呵地将他放下,哄他去旁边亭子里吃东西,在他蹦蹦跳跳地离开后瞥了眼连慕枫:“你究竟有没有把握?”
连慕枫点头:“有。”
连堡主满脸不信:“你一日一封信地送过去,他一次都没回过,你哪来的把握?”
连慕枫清清嗓子:“那些信都是我替阿十写的,我自己一句话都没有。”
连堡主:“……”
连慕枫眼底浮起笑意:“阿容这会儿应该是恼我了。”
连堡主:“……”
这也值得高兴?
连慕枫又道:“最近几封信都是只字未写的白纸,他都没有察觉,想必早已气得将我的信束之高阁。”
连堡主:“……”
连慕枫笑意加深,曾经的朝夕相处让他对墨远有了深入骨髓的了解,墨远缺失了痛苦的记忆,必然会x_ing情大变,此时又是十四岁的少年心x_ing,行事自然由着x_ing子来,重逢之初他还有些担心,此时他已经可以肯定,墨远至少是在意自己了。
连堡主对墨远的了解自然远比不得他,此时看他这么一副高兴的模样,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叹口气挥挥手催促道:“想去就赶紧收拾收拾过去,中秋不稀罕你们在家过,趁早走!”
连慕枫笑了笑,起身拍拍身上的Cao屑:“听说君庄主邀请爹去参加伏魔大会了?”
连堡主不知他怎么说起这个,顿了顿:“嗯,怎么了?”
“上回在阜安城,被阿容救活的那人身上中了剧毒,莲香是那毒散发出来的,若其他死去的人也是如此,那行凶之人就不可能是玉面杀魔,最近江湖上闹出的风雨恐怕暗藏玄机。”
连堡主点头:“不必担心,爹有数。”
父子俩正说着话,忽然有人横穿练武场飞奔而来,冲到连慕枫跟前,气都来不及喘,急急道:“老大!京城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