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蹲下去摸了摸床脚柱子上的轻微凹陷处:“这机关设计的倒是颇为精巧,凸起处正好是一只木雕孔雀的眼睛。”然后又搬开了靠墙放置的梳妆台, 果不其然, 墙根儿也有一小块明显往内缩去。
“这还是个连锁机关。”展昭跟白玉堂在一起久了, 对于这机关之术也颇有些了解,他语带惊叹道:“刚才也算展某运气好, 若是夜明珠先行撞上了墙根,恐怕真要把这行宫给拆了才行了。”昭阳公主寝殿底下的机关,藏得隐秘不说, 而且一环扣一环, 必须先按下孔雀眼打开第一层机关, 若是顺序颠倒了,底下的密室就会开启自动损毁模式, 把这唯一进出的通口封得严严实实。
果然, 爱笑的人运气一般不会太差, 展昭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而刚才还一脸成竹在胸的倚兰此刻却血色尽失, 整个人摇摇欲坠,完全不敢置信。展昭气运爆棚, 误打误撞发现了她最大的依仗。此刻只要展昭顺着台阶走下去, 自然就能在路的尽头发现昏睡在床的昭阳公主。
都完了!什么都完了!倚兰贝齿紧紧咬着红唇, 六神无主,但是她知道此时她已经回天无力,若想事情不被暴露, 必须杀了在场所有的人灭口。可是不说展昭的武功就不是她能对付的,而且......倚兰看着身旁或跪或站的几个姐妹, 凄惨一笑。还能怎么样呢,从小长大的情谊并不是假的,纵使她现在已经疯魔,也是万万下不了手的。
再说,她在下手之前便已经预料到被拆穿的这一幕,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无非是心里还有些不该有的奢望,奢望着那个人能够对她还有些情谊。
不过奢望就是奢望,若是那人心里真有那么一丝儿的她,至少会在昨晚给她留个口信儿,哪怕之后让她立刻去死也知足了。
可惜啊,那个人就是这样的铁石心肠,为他疯为他叛为他不顾一切做尽坏事,也换不来一个回眸。
倚兰眼神死寂,再也泛不起一丝波澜。
牙龈一咬,倚兰闷哼一声,一丝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展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用力掰开倚兰紧闭的嘴巴,并连点数道大x_u_e,沉声道:“快去把行宫里的大夫赵来!”
倚兰躺在展昭怀里咳出一口血沫,看着身边已经哭成一片的倚竹和倚菊,眼睛里闪过歉意和释然。
一念成魔,纵死不悔。
在心中辗转十余年,那个人已经成了她的执念。虽然自己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喽啰,那个人也绝不会在意,但是她还是想尽自己最后一份力量保护他。只要她死了,一切都死无对证,所有的y-in霾也会随着她的死亡而消逝。
大概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自己的劫,只是她不够幸运求而不得,罢了,只愿来生尽忘前尘。
倚兰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微微张了张嘴,到底是没有力气,揪住衣襟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一时间,哭声震天,倚竹和倚菊伏在倚兰的身上,恨不得昏死过去。
死者已矣,展昭叹了口气,慢慢把倚兰放平。嘴唇乌黑,面部慢慢肿胀,果然在舌根底下藏了种见血封喉的□□,不过具体还是要把尸体带回开封府交由公孙先生仔细查验之后才能得知。
马汉带着倚兰的尸体并几个哭到不能自己的宫女先行出去了。展昭捡起那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随意地往幽深的台阶底下抛去,莹莹幽光一层一层地照亮台阶,发出了“咚咚咚”的沉闷声响。
王朝心里都快尔康手了都:我的展大人哟,白五爷知道你这么败家吗?!
那可不是随便哪条路上都有的小石子,而是一颗等同于很多很多金元宝的夜明珠啊!
虽然对于五爷来说,一颗夜明珠可能真的和路边的石子没什么区别。
惯猫无底线的五爷:事了撒钱去,深藏功与名。
展昭朝眼角抽搐内心活动十分丰富的王朝摆手示意,那意思——展某先下去一探究竟,若是平安无事,你再带着衙役们下来帮把手。
王朝听话地点点头,反正以展昭的武功来说,若是连他都对付不了,那么这里不管有多少人下去都是送菜。
展昭身形一闪,已经灵巧地跃入了地下,虽然刚才用夜明珠探路,看起来是没有什么机关,但是还是不能大意。
顺着台阶走下去,底下的道路弯弯曲曲,但是每隔一小段间距,周围的墙壁上都有烛台照亮道路。展昭走的小心谨慎,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底下竟然真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伤人的暗器机关,就连原本粗糙的石壁都被打磨的光滑无比,氤氲着似有若无的芙蓉花香。
越往里面走,香味越是明媚,好似朵朵芙蓉竞相开放。展昭站在一间精致朦胧的绣房前顿足不前,门框上活灵活现地雕着形态各异的芙蓉花,若是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赵文休用来转移昭阳公主的临时居所。
单只从外表来看,这间屋子绝对造价不菲,这糊门窗的薄纱应当是绫罗绸缎中的“皇者”软烟罗,一尺就要百两金,而这里却被赵文休用来给他母亲糊门窗了,冲这点看来昭阳公主在赵文休心里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不过昭阳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他这么大咧咧的闯进去是不是不太好啊,展昭挠挠头,抬手敲了敲门,问道:“公主,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展昭脸色遽变,再也顾不得君臣之别,一件劈开了门栓,闯了进去。
正对门的拔步床上,被子里一个微微隆起的地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睡得十分安稳,连展昭破门而入的巨大声音都不能使她动摇分毫。展昭皱着眉,上前一看,果然是睡得十分安详的昭阳公主!
展昭的轻功来去如风,王朝就看见刚下去没一会儿,他们展大人就嗖得一声从台阶上钻了回来,并且把一头雾水的他夹在胳肢窝,又风一样地跳了下去。
被当成沙袋那样扛着的王朝双脚好不容易接触到踏实的大地,还没缓过气来呢,就听到展大人说:“王朝,昭阳公主就在里面,不过情况不容乐观,你抱上去之后马上带昭阳公主回开封府,找公孙先生。”
王朝:???
展大人你的意思是说要我把目前只穿着寝衣的昭阳公主从她金雕玉制的房间里抱到开封府去?
你怎么不干脆一刀杀了王朝我呢!展大人,亏我以前还一直为你是个好人,谁知道你才是那个最面黑心也黑的家伙!
王朝在心里愤愤不平地吐着槽,然后死鱼眼看向一脸“老铁,没毛病”的展昭,生无可恋道:“公主金枝玉叶,像我这样的粗人怎能亵渎公主呢。不若我上去找个身强体壮的婆子或丫鬟,搀扶着公主上去好了。”
“言之有理,那这件事情便交给你去处理了,必须尽快送至开封府,请公孙先生好好看看。”展昭也不是非要看猪八戒背公主,于是挥挥手让王朝赶紧去办,自己一个人开始检查这间看起来非常富丽堂皇的屋子。
不得不说,赵文休是真的用了心的,摆放的瓷器玩物没有一件不是万两以上的珍品,把这里所有珍品加起来,说不定能买下小半个开封。展昭囫囵吞枣地看个大概,忽然在一片耀目璀璨的光泽中看见了一个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些破损的木簪。
这簪子样式极为简单,几笔勾勒的图案,边缘处还有些小小的木刺,一看就知道这是出自一个不精通木雕手艺的新手,或者可以说是一窍不通的人。
这也真是奇怪了,展昭看向旁边通体莹润的玉钗、栩栩如生的孔雀金步摇,镶嵌了各种稀有宝石的璎珞、猫眼石扳指......这根格格不入的破旧木簪存在的实在太突兀了,就好像j-i立鹤群一样,另一种意义上的引人注目。
展昭总觉得这根木簪有些不寻常,用巨阙随手从床帘上割了薄锦下来,小心翼翼地把木簪包裹了起来。
*
“喏,就是这根簪子了。”展昭往嘴里塞一块豌豆黄,又塞了块芸豆卷,然后才施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布来。
杨迟章盯着那木簪莫名有些眼熟,偏偏就跟断了片似的,死活想不起来。只好暗暗把疑惑放在心中,等公孙策醒过来问问他认不认识,总觉得之前他看见木簪的场景里,阿策就在身边。
展昭吃了个半饱,总算小小慰藉了一下自己的胃,这才有心思和力气来鄙视杨迟章“美色误人”。
“迟章啊,现在这昭阳公主还昏着呢,先生起不了身的话,你说怎么办吧。”
“真可谓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啊!”
被无情嘲笑和抨击的杨迟章抹把脸,想起自己半吊子的相知心法和最近跟阿策待久了耳濡目染下习得的医术,冲展昭微微一笑:“想让昭阳公主醒过来还不简单,我长歌的相知心法可是丝毫不逊色于万花的离经易道。”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我们迟章小公举。杨迟章就跟鲁迅似的,从小就觉得学医救不了大唐人,一心一意单休莫问,可把当时的相知大师姐给气坏了,但是这小子偏偏在学医上颇有天赋,连好友裴元也曾可惜杨迟章不学医,让杏林一途少了一位将来的医学大师。
不过相知大师姐软磨硬泡也是有些成效的,至少不至于让杨迟章在相知心法上当个睁眼瞎。所以不管是内力运行的方式还是一些相知心法的招式,杨迟章都还是记得的。加上他遇到公孙策之后,对于医学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跟在公孙策后面学了不少药理知识。
不过展昭可不知道这些事情,就连一向镇定的白玉堂也难得露出惊讶的神色。
展昭默默合上张大的嘴巴,一脸认真的劝说:“迟章,,你别冲动啊,医治昭阳公主这种事,还是等先生醒过来吧,我们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呵,晚了。
杨迟章笑眯眯瞟一眼展昭,背起青玉流跨出门房,朝着安顿昭阳公主的厢房走去。
展昭暗道大事不妙,连忙就想跟上去,却被白玉堂轻轻拉住:“别担心,迟章有分寸,没有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