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战
飞机的驾驶舱里,一名恐怖分子坐在机长的座位上,张着大口呼呼睡着,鼾声如雷。口水顺着他的胡子流下,和胡梢干涸的血迹凝结一处,怀里的AK47耷拉在他微凸的肚子上,随着呼吸起伏上下。
他们白天并不敢待在这里,一览无余的透明挡风玻璃让人很没有安全感。但到了晚上,黑暗的庇护给了他们勇气。不是不知道红外望远镜的存在,但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就是常常宁可相信源自基因的判断的,而非后天教育学习到的知识。就好像有些旅游景点用玻璃在悬崖上搭了一座透明的桥,明明也明白建筑的强度足以支撑,但走上去就是会战战兢兢。可倘若在玻璃桥上垫上一层报纸阻隔了视线和悬崖底之间的沟通,即使大脑告诉你那纸片全无用处,基因被蒙骗后却心也安了,站得也稳了。
于是他们把驾驶舱的灯光关掉,座椅调低,尽量让人保持在挡风玻璃窗的下沿,然后安心地把这里当成了休息的好地方,还美名其曰:“监视巴方军队的动向。”
头等舱一个空座里则窝着他的同伙奥马尔。零点的时候他刚刚吃完晚餐,过于疲倦,便要求和同伴换岗,结果真躺下又毫无睡意了。
这次劫机完全是意外情况。他们的目标本只是一次机场恐袭,结果碰巧看到这架飞机正在下客,于是他们用枪堵住了刚出来和还没出来的乘客,顺利地获得了一大批人质。在控制住机组成员时候,一个伟大的想法进入了奥马尔的脑海,他立刻用卫星电话和基地取得了联系,更改了行动计划。
自正式加入基地组织起,奥马尔已经做好了随时为真主奉献生命的准备。他积极参与这次的机场袭击,无数次在梦里幻想了自己牺牲时的壮烈景象。可如今计划一更改,发现本该去天堂的性命又保住了,意外的庆幸反而令他变得有些畏首畏尾起来。
明日一旦确认组织成员被释放,他们就会如约放走第一批人质,然后等待政府军提供一辆油满的越野车。车辆到后他们会放走第二批人质,然后带着剩下的几个人质开车逃离机场。基地没有办法出面接应他们,但是只要能逃进政府军被明令禁止进入的自治区领地,他们就安全了。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去,可是一想到阿妈再次见到他时会多么喜极而泣,想到回去后他会因为这次的功劳获得多么大的提拔和晋升,他又忍不住期待起来。
一颗心脏就这么在安静的夜里飘忽不定地跳动着,困意似乎又渐渐来袭。他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快三点了,距离截至时间只剩六个多小时,候机大楼里光都熄灭了,巴方的军人估计也休息了吧。那就睡一会儿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进行。他睡得很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他梦见已经战死的哥哥打了一只兔子回来:“嗨,弟弟,快喊阿妈烧火,我们今晚吃烤兔子!”
奥马尔兴奋地跑去卧室,然而阿妈不在那里。他又跑去后院,跑去门外,都没人。一拍脑袋,他寻去了厨房,正看见灶上的火失了控,沿着柴火堆一路烧将起来,半截墙壁已经淹在火里。阿妈随手抓起什么想要扑灭那火,然而火势腾然更起,她这才发现自己浇的是菜油。
奥马尔惊慌地喊着:“阿妈!”
阿妈回过头来悲伤地看着他:“快跑啊!快跑啊!”
奥马尔猛然睁开眼睛,留意到窗外出现了不可思议的红光。他冲进驾驶室,只见四面八方一片铺天盖地的红,带着连飞机都阻隔不了的热力!
“快,快醒醒!着火了!”他握紧手里的枪,迅速推醒了副驾上的同伴。呼喊声也引来了机舱里那两位的注意。他们从半开的驾驶室门后了到这非同一般的场景。
“你也去看看,”那女匪紧张地对她的丈夫说道,“他们是不是想烧死我们?”
他丈夫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往驾驶舱走去:“除非他们想连人质一锅端,有这么多异教徒陪葬,真主会嘉许我的。”
正在此时,轰!
凌晨三点的一声爆炸巨响,从飞机的前后两端分别发出,舱门被定向破门弹震开,裹挟着舱外正被大火灼烧着的燥热空气,直直向内倒去。正向驾驶舱走去的男人只觉身后一阵风,一个巨物“乓”地擦着他后脑勺的发丝和衣领,砸在了地上。
那男人的反应不如以往迅捷,他跌跌撞撞转过身,拉开枪栓往门口放枪,自动□□的子弹哒哒哒撒成一片,他大喊着:“阿拉胡阿克巴!”
不知何时,一个冒烟的圆柱状物品被丢在了他的脚边,发出孳孳的声响。男人大叫一声“有雷子!”,迅速后撤试图寻找掩体。
然而这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手榴/弹,内部的引线燃烧完毕后,狭小的机舱空间里倏然爆发出一团强烈到不属人间的眩目白光!
一时间,敌人消失了,人质消失了,飞机消失了,连自己都消失了。在这个被炸个正着的恐怖分子眼里,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无处不在的光。
迅速地,他在这光中听到了一个剧烈轰鸣的炸雷声,那声音鼓震着他的耳膜,直传到心底深处,震撼着他的心跳,麻木了他的手脚。在这炸响里,耳中一道轻盈的“嗡~”,他暂时失聪了。然后因此失去了平衡,摔在地上。
不只是他,这一弹震撼了飞机里所有的人。奥马尔在听到舱门倒下时就举起了枪,转身向外冲来,同样被炸了个结实。即使他应激反应地闭上了眼,那片光还是在他的视网膜里挥之不去,像一块永远无法揭下的白色眼罩。
他的同伴倒是幸运,刚被摇醒正迷糊着,听到有人喊手榴/弹,赶紧捂着头下蹲,只被巨响震了一下。
不仅仅是飞机前门被扔进震撼弹,后门也同样。吴哲是此处的爆破手,他在触发定向爆破后,便让位给投弹手。后门同时倒下,女匪回头望去,正正望到丢至眼前的刺目光芒。两道白光就这么吞噬了机舱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一切。
就在此刻,老A们的突击发动了!
机场的临时指挥所里气氛肃穆,一个显示屏里正直播着一个离飞机约100米远的摄像头里拍摄到的突击画面。两辆客梯车正稳稳地贴着飞机的两个舱门,客梯最高处,各站着四个带着防弹面罩的老A,面罩一遮,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们不是本国人。SSG的军人则候在他们的下方。
爆破,门开,闪光震撼弹爆炸,老A们鱼贯而入,消失在画面里。到此时一切都很顺利,但显示屏前没有一个人能松口气,他们严肃地紧张着,聚精会神地期待着,最艰难的部分才刚刚开始。
袁朗是第一个进舱的,白光已然淡下,对于中招的人来说,眩盲效果在这之后还能持续差不多三到五分钟,是攻击的最佳时限。但致盲并不等于没有战斗力。
他们有枪,他们疯狂!
奥马尔闭着眼睛,举起机枪开始放肆地向走道外扫射起来,密集的子弹打穿了走道两旁洗手间和厨房的墙壁,物品,在较厚的金属件之间弹射,霹雳啪啦像糖果撒落在果盘里一般。一颗子弹正好穿透水管,滋!流水迸出来,喷得洗手间里到处都是。他倒在地上的同伴被跳弹打中,“啊啊!”连声惨叫,然而此时的奥马尔什么也听不见。
袁朗入机后毫不犹豫地将枪口转向左手的驾驶舱方向,他借着拐角躲了一波,趁对方换弹匣的功夫先后扔了一枚烟/雾弹和一枚手榴/弹。前者是掩护,后者才是目的。
再一次,轰!
爆炸声中,子弹终于停下了,袁朗一步一步,走出拐角。他的脚步不快,但很轻,轻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
走道中间地面蜷曲趴着一个恐怖分子。此人先是被跳弹击中,之后又被手榴/弹炸到,几乎已经废了,但袁朗依然没有掉以轻心。他举起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往这人的脑干部位又补了一下,于是他便安静地彻底失去了呼吸,只有神经反射地抽动了一下,那抽动让副攻手许三多不自禁地微微一颤。
另一名主攻手已经据枪转向了客舱的方向。驾驶舱里发出的子弹随时可能从队友周身的缝隙钻出,击向他的后背,而后背没有眼睛。但他没有丝毫犹豫,放心地把生命安全交托到队友的手里,专心完成自己的任务。
副攻手二号依然守在门口的拐角处,只是用枪口对准了驾驶舱门,那里已经几乎全掩。袁朗用脚尖碰开厕所,无人;许三多踹向厨房的门,也无人。两人眼神交汇了一下,袁朗做了一个让他原地待命的手势,自己蹑手蹑脚走向了那扇还余有一条缝隙的门。
另一头,吴哲一进飞机就看到了迎面冲来的那个女匪,她倒是颇有见识,一下就认出闪光/弹来,所以第一时间闭上眼睛并用手捂住,所以受到影响较小,此时模模糊糊还能看到人影。
她抱着自己的枪就开始往舱门的位置扣动扳机。用的单发,但打得很准,一枪一个,几次子弹都擦着齐桓耳朵过去,亏他闪得快。齐桓低骂一声,缩在门口拐角,掐着对方子弹打出后的空隙,起身回了两枪。
让人几近失明的白光,烈火灼烧产生的非比寻常的热空气,剧烈的爆炸声,浓浓的硝烟味道,以及密集的枪声,让所有人质都吓得惊声尖叫起来。
一个戴着黑色面巾的本地妈妈怀抱她年仅4岁的孩童,低着头拼命往座位下缩,恨不能把自己整个叠成一团防弹衣,给她的孩子盖上。那孩子因为不舒服而哇哇地哭嚷着,娇嫩的嗓音已嚎得几近喑哑。
某个白人大汉陷在白光里,他在人生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第一次失去了他的双眼和双耳。他拼命地喊着“上帝阿,救救我吧~”然而即使已喊到撕裂破音,他依然听不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他惊恐地挥舞着手臂想站起来,却又被飞机的安全带拉回座椅。
“不行,这得出事儿,必须赶紧干掉她!”齐桓听着人质们的动静,一咬牙,上吧。
飞机外等待着的SSG成员手心早已被汗浸湿。都是枪林弹雨里闯过的人,自己上阵都没那么紧张过,此时守在外面,不知情况,不能参与,只能干等。这滋味对于一向骄傲的他们来说着实不怎么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