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队长回答他:“因为瞧着亲切,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自己似的。”
当时吴哲翻了个白眼,三多憨直单纯,能看出和袁朗这个妖孽相像来,近视度数恐怕不浅。
直到很久以后,少校才突然懂了。三多是这个人心底最最温柔的地方,是他那片枫叶最绿的心。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袁朗对成才的态度始终若即若离,直到他们在战场多次生死与共,直到成才成为老A最不可或缺的支柱,直到袁朗退伍。他终其一生,也没能喜欢上成才,这个三多最亲密的朋友。
今年的学员运气很好,在到达的第二周就摸到了枪。凌晨三点,紧急集合,月明星稀,只有几个大探照灯交织着,把射击的站位照得眩亮,更衬得远处的靶标一团黑暗,不要说环数,能找到自己的靶就不错了。
新南瓜们不可置信地窃窃私语:“这能打?”
成才说:“不好打。”
不好打,不是不能打。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目光看着他。从第一天训练开始,这个默默无闻的士官就用实力碾压了周围全部的好奇和质疑,无论是体能,枪术,生存,他的成绩让他们这群眼高于顶的军官兵王们都难望其项背。
于是本来想提出抗议的几个人都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准备做示范的齐桓干脆取消了这个环节,拓永刚的遗憾不会再发生。袁朗多虑了,他们都多虑了。
这一次,成才的得分远比他上一次来老A时要好。他的心稳了,枪也更稳了,打出了一个在老A都不多见的成绩。齐桓百感交集,其他副教官个个眼睛瞪得浑圆。
这批学员里出了一个神枪手的消息很快就在蓝军旅传开了,铁路都忍不住过问了一句,只有许三多对此一无所知。他被袁朗派出去参加集训,这两个月都不在老A。
吴哲特地在晚训后绕路去操场看新员的练习,惊讶地发现成才跑在队尾,因为他拖着一个斗志几近于无的队友,不停地给他加着油:“不抛弃,不放弃!”
操场边一棵大树的阴影后站着袁朗。树冠巨大,浓荫密布,压得他有些阴气森森。他看着远处的成才,说:“这戏太过火了。”
吴哲站在阴影外,月华如水人空明:“别太自作多情,他不是为你回来的。”
“可我是他回来的障碍。”
“你所指的障碍,莫非是阁下那颗敏感多疑的自尊心?”
“别跟我阴阳怪气。”袁朗指尖夹着烟,突然扯起嗓子喊:“那个叫成才的吗?我不要他!一个已经被淘汰过的士官还来干嘛?你以为是高考呢,还许复读!我要是提前看到名单,都不劳烦他跑这一趟!”
声音很大,很多学员都向这里望过来。他们未必知道成才的名字,但他们知道队伍里唯一的士官,那个在他们眼里几近成妖的强人。
只有成才恍如未闻,他的手上挽着队友,他的眼里是两百米外的终点。齐桓站在那里,凶巴巴对他道:“不及格,扣五分!”
他顺从地接受了,不卑不亢。
吴哲冷冷看了袁朗一眼,迈步走开。他当然知道成才回来,吴哲还是从他手上拿到的名单。他对成才也很感兴趣,否则根本不会这样故意找茬。吴哲只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成才总格外苛刻,最后只能归结于这人脑子有病。
吴少校为这次选训提供了一个很棒的创意,他建议让成型中的蓝军旅和选训新兵来一次反特种作战的演习。蓝军旅为守,特选新兵为攻,以是否消灭蓝军指挥部为胜利标准。
按照安排,新成立的蓝军旅即将在5个月后迎接第一次公开演习。五大军区轮番进攻,直到攻占蓝军指挥部。此时,基础设施都在稳步建设中,新的演习系统也已经到货,铁路正想找个机会练一练兵,看到吴哲的计划书,十分高兴,立刻批复,着令蓝军旅全力配合。
二十多个小组——每组两个老A两个南瓜——就这么被丢在了方圆超过一千平方公里的荒漠上,四下茫茫,难辩方向。
袁朗,吴哲,27号,41号。不知道是不是齐桓故意的,成才这一次还是41号。而27号,很巧,也是空军。
秋末草黄,月朗星疏。淡淡的清香里,微风轻曼,云柔地软。四人背着全副武装,拿着地图和指北针,悄然向目标进发。
吴哲压着声音问27号:“你认识拓永刚吗?”
“哎,你也认识他?”27号很惊喜,“千岁军的那个神枪嘛,我还参加过他的枪械培训呢。不过我觉得41号也不比他差了。”
吴哲满怀欣喜:“对对对,我们是朋友,一直想去看他,但没捞到放假的机会。”三多之前家里出了点事,队里大半的单身汉都把自己的年假借给了他。
“他现在不在老部队,听说被雷神挖走了。也是因为他,我们当年参加过培训的都想去特种部队,这不正好有机会,就来老A看看。”
雷神突击队,空军唯一的特种部队。
27号对特种兵的生活充满向往,慷慨激昂:“没经历过真正的战斗,是身为军人的不幸!”
袁朗淡淡地说:“没有发生真正的战争,是天下百姓的幸运!”
整个演习场处处都有岗哨,有明,有暗。他们要负重走差不多100多公里的路,路线选择很重要。最终还是袁朗凭经验分析,选了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
“走!”袁朗一挥手,众人开始急行军。
他跑得很快,不是单纯的快,是一种灵敏的快,充满预警的快。他一边跑一边随时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遇到每一个凹坑都能毫不减速地跃过,每一块可疑的动静都能让他在察觉的瞬间举起枪。
精确得像超级玛丽世界通关记录保持者手柄操控下的马里奥。
27只是单纯地跟着跑都很吃力。老A的这段历练令他的自信遭受了重大的挫折。拼命了这么久才总算没有掉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很大进步,结果今天一朝打回解放前。如果说袁朗和吴哲两位正牌老A的高度他早有心理准备,那么成才的游刃有余才真正令他挫败感大增。
外围的岗哨设置不多,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都尽量绕开,多费了不少功夫。
“这是划算的,”袁朗解释,“他们有车有飞机,机动速度比我们快。一旦摸到我们的踪迹,后面会很难走。”
正在此时,一列飞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四人赶紧把背包丢进灌木里,寻找掩体集体伏倒。飞机在他们上空附近徘徊了很久,然后慢慢飞走。他们的耳机里传来一声通知:
“坐标XX至XX范围内的人,已被飞机轰炸死亡,请立即退出演习。”
靠!
27僵着脸:“老A的演习真是够全面啊,居然连空中布防都这么严密。”
吴哲也没想到蓝军旅会无耻到这个程度,几架飞机开个地图炮,就敢夸口让范围内全阵亡?这是赤/裸裸的作弊啊!
“我们现在坐标多少?”也就袁朗这时候还能镇静自若地问出这个问题,至少看上去是镇定的。
另外三人立刻掏出自己的手持GPS定位仪。看到显示数据,吴哲拍着胸口:“还好还好,差一位数,没打到。”
袁朗点点头,蓦地察觉不对,一声令下:“跑!”那声音嘶哑中带着尖锐,像一只发现危险的紧张野豹。
坐标的边界给得如此精确,说明对方很清楚这里的地形足够藏匿。既然如此,又怎可能不派人侦察预防?
四个人如遇到天敌的野兔般飞速消失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冒出一个伪装完美的士兵脑袋,他望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对着通讯机:“不必过来了,4人已向西南方向逃离。”
整个演习场建设了近一年,涵盖各种地理风貌,有树林峡谷坡地,有湖洼荒漠草原,甚至还有一小截戈壁滩。有些是刻意挑选出的天然地貌,有些则是基建狂魔后天妙手所造。此时都因地制宜建了数个战略防御点。
为了更接近假想敌应有的打法风格,蓝军旅的建制也在努力向西方靠拢。总计十个营,包括侦察营,炮兵营,防空营,电子通信营,工兵防化营,后勤保障营,以及四个合成营。
但其实到现在大半都没满编,防空营的军备还在路上,电子通信营的人员也多在参加新设备的培训,坦克兵炮兵装甲步兵都是直接从被解散的老字号部队并过来,还不太适应。除掉后勤保障,只有侦察营因为有老A的底子,人员最齐,实力最强。
也因此,侦察连守护着整个演习场最重要的地方,A城。
“这里就是A城,”袁朗指着一张多处错误的地图,那上面标注了蓝军旅所有战略防御点的位置,供他们完成除了摧毁A城指挥所以外的多达27项侦察任务。其中的一项任务就是在演习结束后提交一份正确的地图。
“城里有医院,学校,政府,加油站等多所建筑,我们现在不知道指挥部在哪个建筑物里。”
“那我们要先做完侦察任务,还是先去A城?”吴哲问。他们已经行军一夜,只完成了其中的6项。
“好问题。”袁朗看向另外两个新人,“你们觉得呢?”
27号主动回答:“我觉得应该先去A城。因为大部分人都习惯于先易后难。A城的守军肯定也这么想,我们提前到达就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袁朗一挑眉:“请问4个人如何打对方一个营措手不及?”
“这得去看了才能知道。”27号很有信心:“4个人本来就不可能灭掉一个营,但既然设定了任务,就必然是可以实现的。”
另外三个人沉默了,尤其是吴哲。面对这样的信任,他心情复杂极了。因为他最清楚,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