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摆上溅了些许血渍,他毫无在意,只是踏着被寒风卷起的雪片,一步一步,走进雪林深处。那镶着红边的白衣,最终融化在这片广阔的冰原当中。
白晴朗的离去,浩气盟接应的到来,都丝毫没有让凤齐分心,他就像手艺冠绝天下的绣娘,一针一线,缝制着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绝世绣品。
叶嘤老远就看到白晴朗背影,转瞬不见,他止住一同前来的众人,自己翻身下马,然后按住想要一同下马的方醒的动作,对他摇头,示意他不要动。
独身走到谢琤面前,叶嘤看着聚精会神拉线,打结的凤齐。他未发一言,只是熟练地跪坐在旁边,用烈酒洗过双手,配合凤齐,两人共同完成这份艰难的救治。
有了叶嘤的协助,凤齐的进度快了许多,太阳还未落山,主要血管基本已经缝合,剩下的便是肌腱。
镊尖从一团血r_ou_中准确地抽出需要缝合的肌腱,一根又一根雪白的肌腱从鲜血和粉色的r_ou_块中被拉出,与被断开的手掌中的肌腱一起,在药线的穿c-h-a下,慢慢合在一起。
等二人将手腕外皮再缝好,除了手腕处那一圈缝合的痕迹,几乎让人无法看出,这只手腕,曾经完完整整地,被砍下来过。
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的药线,用白绫将伤口安稳包扎好,凤齐才敢真正的放下心来。银色的小镊从他手里滑落,跌在一旁,凤齐不去管它,只是握住谢琤那冰冷的左手,将它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
直到此刻,他的眼泪才敢落下来,透明的水珠顺着脸庞,滴落在冰面上,无声无息。
真想杀了你。
大概没有人想得到,那样温柔的眼泪下,凤齐心中不断盘旋的,却是这个几近疯狂毁灭的念头。眼泪一颗又一颗地流出眼眶,就像不要钱一样,他握着那只包着白绫,一片冰冷的手,不肯放开。
这一次,是断一只手。那下一次呢?他是不是还来得及救下这个人,亦或是只能看到对方冷冰冰的身体。
你答应让我留在你身边,你答应过不会为任何人受伤,这些都是骗人的话吗?凤齐眼中的情绪变换,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此刻的暴戾心情。
“有些事,就算被怨恨,也不能手软。”叶嘤用烈酒洗去双手血污,看着凤齐,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话,像诱惑,又像是发自内心的忠告。
他抬起头,看着跳下马超自己飞奔而来的粉色少年。
少年轻盈的步伐,和记忆中那个穿着蓝白道袍的身影,融为一体。
------------------------------------------------------------
……断肢再续的视频真的……太凶残了,LZ表示累不爱
PS这手术真心复杂啊,一个人完成这个……大家请当做艺术加工!请不要科学理智思考(喂)
因为被吐槽字数再超标就要被抽,LZ只能缩了,希望不会影响剧情TUT希望25W字内能够把正文和番外一起搞定啊
第40章 下
浩气盟的人临时做了一副担架将谢琤抬了上去。
凤齐站起身,却发现一直跪着的双腿因长时间血脉不畅,已经麻木,动弹不得。他抬起头,看着众人将谢琤自他膝边搬开,缠着白绫的左掌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担架上,破碎的衣袖卷成一团,一起塞在担架上,红艳艳地全是血。
冰面上还残留着一滩残血,冻成渣。
凤齐缓缓地将手指贴在那些鲜红的冰块上,像抚摸情人的肌肤,只感觉到刺骨的冷。他试图抽回手指,却发现指腹已被粘在冰层之上。他用力撕开,谁料指腹的表层竟粘在冰面。
“痛……”十指连心,凤齐下意识地将手指含进口中,喃喃自语,“好痛……”
他看着谢琤的担架越来越远,那自谢琤身上散发着,跳跃的,不肯认输的光芒,离他越来越远。指尖那被撕裂的疼痛已渐渐缓和,可是心口那股痛苦,怎么也无法平息。
这种几乎要吞没他所有理智的痛苦,侵蚀着他的身体,从撕裂的指尖开始,一寸一寸,剥开他每一处皮肤。他对谢琤的眷恋和思念,通通化作满含毒液的蛇牙,潜伏在r_ou_体的深处,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露出狰狞的面目,将两人拖向无尽的黑暗深渊。
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却无法阻止,也无能抗拒。
他茫茫然地随着浩气的人马回了营地,隐约间听到有人低声说着谢琤又立下功劳,恐怕等真正的密信送到盟主手上,他此回便能升任匡正太师了罢,还有人说,看冰原上留下的那些剑痕和尸体上的伤口,可见他对太虚剑意的领悟,又精进了不少,此役之后,谢琤在纯阳当代弟子中的地位,再无人可以取代。
凤齐的手心贴着谢琤苍白的脸颊,任帐篷外北风呼啸而过,卷走那些无足轻重的言语。
床铺边放置着一个火盆,里面哔剥地烧着炭火,将帐篷内的寒意驱散,火光将谢琤的脸渐渐映出红的光彩,让凤齐看着,极为欢喜。
忽然有一阵寒风吹了进来,端着一碗白粥的少年蹑手蹑脚地钻进帐篷,然后连忙放下帘子,挡住寒风。少年脖子上金色的铃铛发出叮当地悦耳响声,伴随着他好奇的笑脸。
“凤师叔,师傅让我给你送午膳。”
凤齐本能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在对方身上,仍自坐在谢琤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躺着的人,仿佛少看一眼,也是诀别。
方醒像已习惯照料这样不听话的人,熟练地将碗放至一旁:“凤师叔,你已经在旁边守了三天了,这三天里你才睡了几个时辰,吃过几口饭。要是这位道长醒来的时候你正好饿晕了,那可怎么办。”
凤齐自己便是大夫,明白的本就比他要多。只是有些事情,当真是只有自己遇上了,才能体会到那种寝食难安的心情,知易行难。
谢琤还没有醒,凤齐细心地用棉絮蘸水,在他有些干燥的嘴唇上擦了一遍,然后才转过身,伸手取过床头的白粥。这碗粥像是刚熬好的,还冒着热气,粥面上洒了些许白糖,看起来非常可口。他拾起青花瓷勺,挽了一勺送入口中。
没有均匀搅拌砂糖的下场就是让他品尝到了何谓甜到发苦。
方醒原本背着手看着他,忽然见他皱起脸,姣好的眉眼几乎打结,慌忙地趴在他旁边,小心翼翼地道歉:“凤师叔对不起,是不是我又把咸盐当做砂糖给弄混了?”
凤齐待咽下那口粥,才摸了摸少年的头顶,安慰道:“不是你的错……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太甜了,只会让人觉得更加苦涩……”
就像感情,用尽所有的力气去爱一个人,到最后,却觉得痛苦疲惫。
方醒抬起头,看到凤齐的脸,明明是微笑的表情,不知道为何,却让他觉得非常的难过。
“你有喜欢过一个人吗?”凤齐突然开口问他,然后转过头,凝视着躺在床上的人。
这个问题真是耳熟得很,好像在不久之前,有谁曾问过自己……凤齐对着沉眠的谢琤,笑了出来,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想的是谁,眼中看到的,又是谁呢?
方醒听到这个问题,顿时涨红了脸,食指指节扣着下唇,像小姑娘一样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所幸,凤齐看起来也不像是真的在等他的回答,他就着谢琤的眉,谢琤的眼,一口一口,将那甜得发苦的白粥咽下喉咙。
“喜欢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把自己所拥有的都奉献给他——包括自己的每一滴血,每一口气。”
方醒莫名地看着对方,他毕竟还年轻,不能明白凤齐话语中那浓厚又粘稠的甜蜜,也不能明白那甜蜜的背后,又是何等的y-in郁和悲哀。他模模糊糊地想到,喜欢一个人,难道不正是要将自己的所有都奉献给对方吗,正像他自己,早就已经决定,要为那个人而活。
“可惜,他不要。”凤齐平平淡淡地又接了一句。
他的语气并不强烈,甚至算得上有些轻飘飘,可是方醒却从这句简短得只有五个字的话语里,察觉到一种难以用语言诉说的沉重,还有一丝隐藏在y-in暗中,像毒蛇一样,蠢蠢欲动的危险气息。
方醒觉得自己一定是弄错了,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对方,看着这个不熟悉的,他应该称之为师叔的年轻人。柔和的笑容,倦怠的嘴角,轻缓的举止,将床上的人照顾得无微不至。
是错觉吧,方醒对自己说,然后收拾好碗勺,向对方告退,他隐隐约约地觉着有些害怕。
掀开帐篷的厚厚门帘时,寒风从方醒衣领灌了进去,冷得他打了个寒碜,将领子紧紧攥住,防止再让冷风倒灌。鬼使神差地,走出帐篷,放下门帘之前,他又看了一眼帐篷里面。
冰原上的帐篷为了防止冷风灌入,除了门帘,并未设有窗口之类的采光方式,帐篷里面光线向来是昏沉黯淡的,只能靠着茶几上的油灯,还有床边的炭盆那几乎算是微弱的光芒。
这些光就像被磁石吸引着,铺洒在谢琤身体上,将他毫无血色的面容镀满金红的光晕。
明明只是一臂之隔,坐在床尾的凤齐,就像隔绝了这光芒一般,置身在黑暗之中。那些金红的,温柔的,活泼的烛光,那些微弱的,黯淡的炭火,无法突破那层层叠叠的黑暗,只来得及飘到他面前,就像被r_ou_眼看不见的屏障所阻碍,消失殆尽。
无尽的黑暗,比昆仑的深渊还要寒冷,隔绝希望,然后一步一步,侵蚀向那微光的存在,像一尾巨蟒,张开血盆大口,吞噬自己的猎物,悄无声息。
微弱的烛光轻轻地颤抖,将那巨大的影子映照得狰狞可怕,不可抗拒。
方醒急忙放下门帘,心底深处传来恐惧的战栗。明明一切都很正常,身上的裘衣也裹得厚厚的,可是那种从脚底升起的寒意还是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