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峇贝一直心不在焉,就连织布的时候也常常出错,不是不小心将木梳当成梭织,便是把好好的一块布剪得支离破碎。她姐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将她推出家门,取了个药篓递给她。
峇贝迷茫地看着大姐,不知道她这是做什么。
大姐拉着她的手,走出大门,门口凤齐背着药篓,正等在那里。峇贝乍见凤齐,猛然一震,还没开口说话,大姐便客客气气地对凤齐开口说:“凤匠噶,你要去寻的那棵Cao药我们家峇贝知道在哪里,就让她带你去寻药吧。”
说着峇贝就被大姐往前一推,峇贝心里有事,也不敢抬头正视凤齐的眼睛,只得站在他面前,喏喏的盯着自己手中的药篓子,就像上面的藤枝开出了好看的花朵。
凤齐见临时换了人,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同意下来。
他要找的那棵Cao药叫十段软金,稀罕得很。峇贝走在前面带路,心里全是一团乱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山里的潺潺山泉,啾啾鸟鸣伴随这一路。峇贝走在前面,凤齐走路不便,跟在她身后,也慢慢地走着。
峇贝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发现自己心不在焉地走错了路。
凤齐见她停了下来,便开口问她:“怎么了?是要休息一会吗?”
峇贝仍旧不敢对上凤齐的视线,胡乱地点了点头。两人在山涧边选了个合适的所在便坐着休息起来。赶路的时候不开口倒也还好,现下两人坐在一起,一言不发,别提有多怪异。
凤齐倒是无所谓,他现在心里满满都是牵挂在小楼里的谢琤。至于峇贝的沉默,他自然是当做女孩子家被拒绝之后的自尊。
峇贝看着溪水里的小鱼游来游去,心里琢磨着怎么开口跟凤齐说自己走错了路,话到嘴边,突然变作一句:“你说你有中意的人了,那是谁?”
凤齐见她开口问这句,倒也不奇怪,女子特有的骄傲让峇贝想知道自己输给了谁再正常不过。他伸手挽了挽清澈的溪水,长长的衣袖随之滑入水面,黑色越加深沉。
“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直爱护我,帮助我,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却被我害了的一个人。”
“啊?”峇贝没想到凤齐会这样说,吃了一惊,不禁忘记害怕,抬头看着凤齐。凤齐的眼睛就像这山间的溪水一样明亮又好看,峇贝结结巴巴地重复他的话,“害……害了……”
“是啊,他就像真正的兄长一般,对我好,可以豁出命来救我,也可以为我做出旁人做不到的牺牲。”凤齐说起喜欢的那个人,神色间全是温柔的笑意,水中的鱼苗好奇地凑在他的手指头边,用小小的嘴拱着那圆润的指尖。
“那你为什么害他……”峇贝脑子里面乱成一团,她心里想着凤齐说的喜欢的人,是不是指他的阿兄。
“他对我越好,我便越是痛苦啊。”凤齐拨了拨水面,那些小鱼竟然不畏惧似的,随着他的手指快乐的打着转,“我想成为他心里最重要的人,比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重要。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办法如愿。所以我就想,有生之年,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的眼里只看得到我一个人,心里只能想到我一个人,让他再也不会受一丁点伤……直到我死。”
“你猜我怎么做的……”凤齐骤然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冷冷看着峇贝,开口问她。
峇贝看着他毫无笑意的眼睛,突然觉得那里就像是又黑又深的寒潭,看不到底。她害怕起来,连连摇头,手指绞紧了绣着鲜花的裙摆。她很想开口说我不想猜也不想知道,喉咙像被看不见的手扼住,半个字也蹦不出来。
“我把他做成了药人,只会对我笑,听我话的药人。”凤齐的手掌整支浸入水面,一把握住那尾灵活的小鱼,然后将手掌抽出水面。
那尾小鱼离了水,在他的指掌间剧烈地甩动着尾巴,试图滑出他的手心,回到水中,却始终未能如愿。渐渐地那弹跳着的鱼尾无力地软了下来,垂落在半空中,死了一般。
峇贝吓得几乎要惨叫,她双手脱力地撑着身体,拼命地往后挪动着,看凤齐的眼神就像在看魔鬼,疯子。她没有想到在凤齐这俊逸秀美的外表下,竟然掩藏着这么可怕的灵魂。联想起那天夜里听到的声音,的确一直只有凤齐一人在说话,她顿时浑身发冷,寒毛根根竖起。眼见着凤齐超自己伸出手,峇贝脑中尖叫着自己知道了凤齐的秘密,一定会被他杀死,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像是这样就能够从这个恶魔手中好好保护住自己。
凤齐的手指紧紧地桎梏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会……会被杀掉……峇贝吓得流出眼泪,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凤齐把自己拉过去之后便放开了自己,脸上也露出温和的笑意。
“骗你的。”凤齐笑得开心,就像漫天风雨散去,阳光全部洒落在他的眉眼之间,笑意深深地感染着周围,就连那样害怕的峇贝,一时也看得呆了。他张开右手,将手中的小鱼送回水中,那尾之前不动了的小鱼接触到溪水之后,便死而复生般,摇着尾巴,顺流游走。“刚刚你再往后退,可就要掉进水里啦。”
峇贝听到他这样说,呆呆地转过头,看了看刚刚坐着的位置,的确是在岩石最边缘,再退一步,便会摔进溪水里面。她茫然地看着对方,这样突然的转变让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不知道该相信哪句。是相信凤齐之前说的,还是相信他现在说的。
到底哪一句才是真话,哪一面才是他的真面目……凤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流露出来的感情,那爱恨一线之间的痛苦,既浓烈又可怕,既危险又迷人,让旁观者也不禁寒颤,就像色泽艳丽的有毒果实,反而蛊惑着唯一的观众生出品尝的想法。
明明身体在发抖,可是凤齐的笑容,却让她忍不住贪看起来。她生出一个极为强烈的念头,她想去看看,凤齐这样爱,这样恨的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凤齐所说的那样,被做成了药人。
最后他们也没找到十段软金,峇贝不敢说自己领错了路,便只好胡乱指了个地方。凤齐叹口气,说也许被人采走了也不一定。峇贝只好心虚的说下次让阿姐带他去找另外一处可能长有十段软金的所在。
她已有了主意,打算趁着凤齐再次出门采药的时候,偷偷潜入他住的竹楼。她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那个夜里在凤齐的怀中喘息的人,究竟是他的阿兄,还是他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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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哥的感情比较复杂啦,但是他的最根本的愿望从来没有变过。
第53章 上
机会来得很快。没过几日,峇贝趁着阿姐领凤齐去采药的时候,偷偷地走到了凤齐居住的小楼附近。她一路走来都在犹豫,可是真站在门口的时候,她的心里满是激动,一种隐约的,像冒险似的刺激感油然而生。
瓦纳寨家家户户都没有锁门的习惯,一般在门上绑上一根鲜艳的彩带,便是提醒旁人屋主不在,或是主人有事在做,不便让人打扰。峇贝无视那门口被风吹起的长长彩带,推开了门板。
屋里没有点灯,暗沉沉的。随着门被推开,刺眼的阳光从外面投进屋里。峇贝看到靠窗的床榻边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她慌慌张张地走近床边,甚至不小心踩翻了脚边一个木盆,发出刺耳的噪音。
床上的人依然没有醒来。他并不像长期卧病的人那样,苍白而充满病秽之气,相反,他的气色极好,就像倦后的午憩,双眼闭阖的脸上全是满足的神情。
峇贝试探地推了推他,见他依然没有醒来的意识。凤齐当日的话语言犹在耳,她紧张得手心冒出汗渍,难道真的是做成药人……她其实不懂药人是什么,但是她有一个好姐妹是仙教弟子,平常听她说些什么炼药制蛊的话,多多少少也能想象出来一些。
她情不自禁地将手指贴进这个人的鼻息,甚至开始怀疑眼前见到的,并不是真正的活人……直到那正常的呼吸吹拂在指尖,她才放下心来,然后仔仔细细地开始打量起他。
这个汉子的头发乌黑乌黑的,铺在枕头两旁,整整齐齐,就像被人细心打理过再温柔地放下。他的眉尾细细长长,就像一柄露出锋芒的剑,嘴唇生得既不薄也不厚,可是让人一眼看来便觉得他一定很硬……就像全力s_h_è 出的弓弩,一往无回,只有前进或者折断这两个选择。
峇贝说不来自己的感觉,可是她本能的肯定,这个人一定就是凤齐的情人。她的目光从脸往下游弋,然后她咬着下唇,拉开盖在他身上的薄毯。眼前看到的景象让她吓得立刻盖回了毯子,可是那匀亭肢体上数不清的痕迹却在她眼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绮靡印象。捂住羞红的脸,峇贝的思绪飘向了奇怪的地方,她喃喃低语:“没想到凤大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个人,居然这样狂野。”
她又羞又好奇,只想再偷偷掀开毯子,瞧上一眼。好不容易从这些思绪中挣扎出来,峇贝看着床上的人,茫然不知所措,手掌自发地用力推搡着他的身体,似乎试图将他从沉眠中叫醒。
可是无论她如何用力,都无法吵醒床上的人。
“只会对我笑,听我话的药人。”
她咬着手指,回忆起凤齐的话……明媚温暖的阳光从身后的大门投入这小小的竹楼,却驱不掉满室的寒意。那是恐惧,是害怕,可是在这种恐惧背后,悄然浮现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明知道这种接近疯狂的行为是错误的,不,只是错误还不能够形容这种残忍。可是这样地爱至绝望和疯狂,峇贝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她把移动过的毯子,踩翻的木盆都仔细地放回原位,然后趁着凤齐还没回来,赶紧离开了这里。将门推上之前,峇贝迟疑地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