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海波有足够的权力鄙视他,虽然他自己,也是个见不得光的人。但是跟自己比起来,却足够高尚了。
郑霖想了一夜,第二天还是开车去了徐竟家,去接郑浩。
来开门的是徐竟。透过打开的门缝,郑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郑浩,以及他脸上看到自己时一刹那涌现出的震惊和明显欣喜的表情。
这就够了,郑霖在心里对自己说。
这是他第一次来徐竟家。二室一厅的房子不大,却被布置得很温馨,很有家的气息,一看就知道有一个贤惠的女主人。他一直知道郑浩喜欢来这里,却不明白为什么,因为跟他关系好的其实并不止徐竟一个人,可是现在,郑霖却有点儿明白了。
这个家里有种类似于母亲的气息。
跟他寒暄了几句,招呼他坐,徐竟就识趣地进了房间,把空间留给闹矛盾的父子俩。
郑霖沉着脸,并不去看郑浩。他虽然来了,但并不代表他就不生气。在家里闹了点矛盾就离家出走,这个毛病坚决不能惯。
郑浩缩在沙发里,表情忐忑着,但眼睛里却一点儿惧意也没有,反而亮亮的,很开心的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郑霖的侧脸。见徐竟走了,才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爸。”
这声爸就像个火折子,突然就点燃了郑霖濒临爆发的小火苗。郑霖转过头去,看着他目光凌厉地发问:“你还知道我是你爸?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回去了?”
郑浩被他的气势吓到,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半天吭吭哧哧地说:“没有,我也想回去了。”
“那怎么不回?”
“打算明天回的。”
“……”
郑霖转回了头,对着前面的玻璃桌面,不说话。
郑浩看着他的脸色,挪过去抱住他的胳膊,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声音低低的:“我怕你还在生气,不敢回去。你来接我,我很高兴。对不起。”
“我错了,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自己把志愿改了,让你伤心。我昨天打电话给喻老师了,我想把志愿改回来,可是他说不能改,已经交了……”
郑霖听着,脸上没什么大的表情变化,但脸色却松动了些。听着郑浩低低的道歉的声音,心里再多的火也发不出来了,只剩下一股淡淡的无奈,良久,叹了口气道:“算了,报就报吧,S市也不是多远。”
听见这句话,郑浩却没有想象中高兴的感觉,一股酸涩冲上了他的鼻腔,他的眼睛湿润了。他把脸埋在郑霖带着热气的肩窝里,努力压制住那股酸胀的气息,对郑霖说:“我以后一定常常回来看你,第四年我就回来。你也可以来看我,我们还是跟以前一样。”
郑霖摸了摸他的头,没说话。
像是要弥补他,或者知道一旦开了学,回来的时间就不多了,整个暑假郑浩都赖在郑霖身边,不管去哪都要跟着,连郑霖去外市参加工程检验也要跟去,像一块儿巨大的壁虎尾巴,剪都剪不掉。
郑霖也乐意让他跟着,反正去哪他都是自己单独开着车去,可以让郑浩坐在车里。只是天气渐渐变得非常炎热,就算坐在车里开着空调,坐久了还是会觉得不舒服。但是郑浩根本不在意,有时候看郑霖忙得满头大汗,还颠颠地去给他买冰水递毛巾。
经过改志愿这件事,郑霖能够感觉到郑浩有点变了。这不是他第一次表现出对自己的黏乎,但是却渐渐地变得会考虑自己的心情,会为自己着想了。
有时候郑霖看着他,会觉得他是真的长大了,但是有时候,又觉得没有。
八月中旬的时候,郑浩不知道突然因为什么原因,说要去青岛。郑霖问他还有谁,他说了许暮亭的名字,然后还有徐竟和另一个同班的女生。
郑浩藏不住话,郑霖一问就问出来了,是许暮亭的主意,想撮合徐竟和那个女生。许暮亭和她是好朋友,也是受人之托。
“竟竟知道这件事吗?”郑霖问。
郑浩摇头:“不知道。”
“那你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吗?”
郑浩摇头:“不知道。”
“那你瞎起什么哄?他要是喜欢那个女生,自己自然知道采取行动,他要是不喜欢,你们这样只会让他为难。”
“可是那个女生真的很喜欢他,她家里条件很好,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我和许暮亭也是想帮帮她,如果竟竟真的没那个意思,也好让她死心,以后她就不会再想着竟竟了,反正高中毕业大家也要分开了,就当是最后一次努力吧。”
郑霖看着他黑亮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感情的事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他的宝贝总是习惯于将一切事情想得很简单。
郑霖不知道他们这趟青岛之行,那个女生有没有收获,但是他在郑浩走的第二天,就突发阑尾炎住院了。
半夜被痛醒之后自己硬撑着打了救护中心的电话,等到郑霖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给她挂点滴的小护士告诉他手术已经结束了,那截发炎的阑尾被切除,以后都不会再痛了。
郑霖点点头,对小护士说了声谢谢,然后拨了郑浩的电话。
自己半死不活地躺在医院里,那个臭小子却好兴致地陪着别人游山玩水,自己都还没有搞定,就想着替别人牵线做媒。
幸亏郑浩很快就接了电话,一听说他生病住院了就火急火燎地想往回赶。郑霖叫住他:“算了,我只是跟你说一声,你们好好玩儿,手术昨晚就做完了,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回来也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