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画室,吴宝珊见到画室外有两个美男子。一个男子看来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简便的T恤牛仔裤,踢对人字拖。长着一张俊美的脸,双目深邃,正抿着唇,双手交叉胸前,手里撮着一部三星手机,盯着玻璃窗上、某张用红marker画的静物画,那是朱玉鸣的手笔。
另一个男子较稳重斯文,穿着中袖浅绿色衬衣及深棕色牛仔裤。乍看下去,他的眉目与那穿人字拖的男生有点相似,尤其是那双灵动的黑眼睛,流转着难测的情怀。他正紧盯着朱玉鸣所画的那幅蟹爪菊。吴宝珊感到一阵轻微的虚荣,乐见男友所画的作品得他人赏识,她往画室张望,却不见朱玉鸣的身影,或许他碰巧外出。毕竟他不可能真的由朝到晚都待在画室里,也许是趁下午茶时段出去买点东西医肚饿。朱玉鸣食量挺大,要不是他去工厂搬货,有颇大劳动量,他的体重肯定以几何级数上升。
吴宝珊闲着无聊。
你们很欣赏这两幅画吗?
“哦……是的。我在想……为什么用marker也画得出这么细致的蟹爪菊。”
“是的……画得挺好的。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在这画室做助教,便想这会否是他的手笔。”
真的?谢谢赞赏。其实我认识画这两幅画的人。
“他是你朋友吗?”
他是我的男朋友。
15
他叫徐遇安,有个老婆兼助手叫冯嘉意,有个二十岁的儿子叫徐清。有个得意门生叫肥仔。肥仔本名叫朱玉鸣。
他早年留学日本,本想做个艺术家,但识了冯嘉意,又太早有了孩子。一个人做了爸爸,就会想安定下来,曾经有过的意气风发、张牙舞爪的狂态,一一收敛起来。与几个有意安定的艺术家合资办了间画室,叫“童年梦”。
朱玉鸣便是他首批收回来的学生,而且是跟他学习得最久的学生。好多人小学习画,上到中学便因学业而放弃。但朱玉鸣倒是个奇葩。
“你上到中四,读文科,很多东西要背诵,还能有时间下来学画?”
我跟我父母讲过,我不是读书的材料。今年都十五岁了,唯一一件打从心底喜欢做的事,就是拎着枝画笔画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需要背,只需要将我眼里见到的东西画在画纸上,就行了。
“你读书不及格,父母都不生气?”
我妈没说什么。她说,反正我要是读不成书的话,不管她怎打我骂我,我还是读不了。
如朱玉鸣所说,他会考失利,会出去找工作。使我惊讶的是他仍然回来学画。只是时间很不稳定,有时平日夜晚八点几才来,碰着上水彩班,他就画水彩,碰着上素描班,他就画炭笔扫描。与其说他跟我学画画,不如说他只求有那么一个空间让他停留、沉迷、抽空脑里的一切,让生命只被画纸、画笔与静物占据。
不是徐遇安夸大,这间“童年梦”画室之于朱玉鸣,尤如避风港。他有什么大事都会来跟徐遇安报备一声。徐遇安也爱听朱玉鸣的事,特别是朱玉鸣与徐清年纪差不多,使徐遇安不知不觉待他如大半个儿子。
有关感情的事,朱玉鸣倒是收得很密实。某一次朱玉鸣照常下来画画,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子在画室外徘徊,而朱玉鸣那时正伏案画水彩画,恰好背着画室门口。徐遇安先察觉那男生,暗想对方再过几年,必定是个英俊的美男子,只是现时未脱稚气,又打扮得挺邋遢。那男生在原处踱了几圈,双眼紧盯着朱玉鸣的背脊,想是他的熟人,徐遇安便叫了朱玉鸣一声。
外面那人一直看着你,是你朋友吗?
“哪里有人?”朱玉鸣搁下画笔,转身一看,那男生便猛地僵立原处,面露稚气的笑容,双眼闪烁而诚真,似乎没有多经社会的洗礼。他朝朱玉鸣挥挥手,朱玉鸣正想出去,那男生便一阵风似的跑走了。朱玉鸣画完那幅画后,提早离开画室,徐遇安好奇往外长望,见那男生坐在商场走廊一角,一见到朱玉鸣出来,才站起来等他过来。
那男生是你朋友?看着比你年幼。
“他是我弟弟……不,是好朋友、应说是我弟弟的朋友……哎,不,总之是朋友。”徐遇安事后从朱玉鸣处得到这个可疑的答案。本来以为那男生是朱玉鸣的好友,因为朱玉鸣一去到他身边,他就搭着朱玉鸣的肩,状甚亲密。但朱玉鸣先称他是弟弟,再说是朋友,便显示这男生的身份不简单,不然朱玉鸣一定会爽快地说对方是朋友。
出于对朱玉鸣的关心,徐遇安暗暗留了个心。如他所料,那男生来了一次,便肯定有第二次。第二次,那男生大大方方行入画室,当时朱玉鸣正教孩子画画。由于对方眉目出采,徐遇安见了一次便认得,就上前向他搭话。
又来等肥仔收工吗?
“肥仔?”
哈哈,抱歉,叫了这么多年都改不了口。他由细在我这里学画,我一直习惯叫朱玉鸣做肥仔。我姓徐。
“哦,徐sir!朱玉鸣常常向我提起你的。我叫余真赐,跟朱玉鸣是……很要好的朋友。”余真赐的眼神飘过去朱玉鸣身上,很快又拉回来,一双诚挚的黑眼睛带笑,礼貌地看着徐遇安。
难怪我觉得你好面善,原来我见过你。两个月前我无意中看到朱玉鸣用红marker画素描,惊为天人,叫他带更多作品给我看。里面有颇多张画是你的肖像,只是那都是速写,用笔简略,只画出你的神韵而没有画出所有面部细节,所以我现在近看才认出肖像中人是你。
“是吗?朱玉鸣老在家里画画,一有空就画。他有时在家里,连咖啡杯都画一大轮的。多谢你教朱玉鸣画画,徐sir。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所画的一切,亦很喜欢看他画画,所以一休假我便跑来画室,想看他画画的样子。我不懂艺术,没这方面的触觉,只是一眼看下去觉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