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雾中幽会
万籁俱寂的深夜,马克司威尔·闵采尔无声无息地走在路上。即使将帽子深深压低,隐藏容貌,那高大的身材仍然显目
。会自然而然地悄声呼吸,大概是因为紧张的缘故。
雷诺兹的船很少会在这个小小的肯基港口中停泊,所以闵采尔能够于今天拜访这个地方,是不可多得的侥幸,闵采尔带
着害怕的心情焦急地等待这个时刻的到来。
雷诺兹打倒克劳斯而重回海军提督之位的事件后,又过了两个月。
在许久末踏上的陆地上,某个男人和闵采尔秘密地接触了。
‘克劳斯·凤·法尔克纳阁下要召见你。’
男人说完后,把一张纸条放入闵采尔掌中。这是在喧闹的酒馆中,一瞬间所发生的事。
手中拿着的茶杯差点滑落,闵采尔好不容易才稳住它。
克劳斯·凤·法尔克纳。
这是无时无刻都不曾消失在闵采尔脑海中的男人之名。
两个月前,雷诺兹一度落入克劳斯手中,和他交于后获得胜利。那时闵采尔一度假装背叛而救了雷诺兹。对闵采尔而言
,那是理所当然的选择。
对自己来说,船长已经只有雷诺兹·诺顿一人。他从未打算背叛雷诺兹。更何况,要说起来——
(为何现在才……?)
和克劳斯对峙时,浮现在闵采尔脑海中的只有问号。以“波罗的海悲剧”为契机,闵采尔和克劳斯分道扬镳。虽然对于
默不吭声便消失无踪的这件事怀有相当大的罪恶感,但闵采尔已经无法忍受待在克劳斯身旁了。
闵采尔曾经爱过那个普鲁士(注:欧洲历史地名,—般指十七世纪至十九世纪间的普鲁士王国)的赤红狂犬。他是那种
即使施行惨无人道的行为也丝毫不会犹豫的人,而闵采尔对他怀抱着近乎信仰的情感。
克劳斯也宠爱着外表好看又忠诚的闵采尔。两人直到那一刻为止,一定是任谁看来都无可挑剔的主仆。
而破坏这层关系的决定性理由,克劳斯恐怕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发现。
波罗海域上的海战,克劳斯一如往常毫不留情下令击沉的船只中,闵采尔的父亲也坐在上面。闵采尔并没有多喜欢那个
搭乘商船环绕世界的父亲。之所以会说不喜欢也不讨厌,是因为父亲一年只会返家一次,所以他连判断父亲好坏的机会
都没有。
满十五岁前,闵采尔离开故乡。他已经厌烦了只有天空和大海的普鲁士之小小乡下。
虽然母亲希望闵采尔能和父亲搭乘同一艘商船,可是闵采尔希望成为军人。
幸好还有其他的兄弟,闵采尔擅自期待着,以后一定会有兄弟可以实现母亲的希望。
闵采尔变得和父亲一样一年只回家一次,某天母亲对他说:
‘你爸爸到哪里去了?’
闵采尔不知道,但那时他的父亲已经连一年一度的返家也忘了。
因为经常搭船,所以他一定是在别的港口有了女人吧,兄弟们很干脆地放弃了。那时大家都已经成年,就算父亲不在也
不会使生活造成困扰。
然而年老的母亲开始站在看得见港口的山丘上寸步不离。说着总有一天你爸爸会回来的话,仿佛小狗般持续地等待他的
归来。
‘你常待在海上吧?’
母亲喃喃地向偶尔才归来的闵采尔说:
‘如果见到你爸爸的船,帮我告诉他,已经积了很多信件了。’
‘……啊啊。’
闵采尔含糊地回道,不过他的心中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事。在广阔的大海中,要和特定的船只偶然擦身而过,那机率有多
么微小,连外行人都能明白。母亲不理会此常识依然也要提出的这个请求,闵采尔没办法拒绝。
‘见到他的话,我会带他回来的。’
‘拜托你了。’
允诺了无法实现的约定,闵采尔再度回到海上。
回到海上。
回到克劳斯身边。
之后过了仅仅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卷入了被称为“波罗的海悲剧”的海战中。
那时候,波罗的海沿岸遭到海盗团的侵扰。克劳斯率领的舰队,接到了讨伐海盗团的命令。那时闵采尔已经身为克劳斯
的副官,站在指挥舰队的立场。
海盗被海军的炮瞄准后,便巧妙地操纵船体隐藏于民船群之中。
恰巧那条航线上的民船往来十分频繁,遭到海盗骚扰的主要都是那些民船。
那个海盗团的不幸,就是不知道狙击自己的是克劳斯的舰队。一直以来,就算会牵连到一般人,克劳斯也都会毫不留情
地发出炮击。
因为这样比较有效率。
然后那时刻,克劳斯也对身为副官的闵采尔下令。毫不犹豫地。
‘击沉它。’
‘可是……!’
闵采尔在那时第一次对自己的长官克劳斯提出异议。不知是幸或不幸,闽采尔清楚地记得父亲所搭乘的商船外型。
挡在海盗船前面的船只中,也包括了父亲的船。
闵采尔没有对任何人说这件事。
他不可能说得出口。
一直以来,闵采尔在克劳斯的命令下,已经毫不留情地击沉了无数艘无辜的民船。这样的自己,怎么也不认为有什么权
利可以只庇护父亲的船只。
闵采尔敬仰克劳斯。
如同神明般的克劳断,他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的命令不容许一丝罪恶感的质疑。
但是,闵采尔第一次犹豫了。
‘民间的商船会……!’
‘那又如何?’
见到愈说愈激动的闵采尔,克劳斯打从心底露出疑惑的神情。
那是当然的反应。
这是经常在做的事。“只有现在”他才产生犹豫,明显十分奇怪。可是这个理由,他绝对没办法说出口。那是违反信义
的举动。
过了许久闵采尔仍没传达命令,克劳斯开始露出焦躁神色。对闵采尔来说,克劳斯是等于神的存在。比起任何事,闵采
尔更惧怕失去他的宠爱。
此起任何事。比起人的命。
‘射……’
喉咙干渴,感到阵阵剌痛。
‘射击!’
如同往常,他发出号令。炮台喷出了火花。
闵采尔回想往事走在路上,路途短得令人有些意外,很快就抵达纸条所记载的场所。
夜半,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