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比这个更伤人心的吗?毅飞莼是贤良,是淑德,但贤良淑德并不代表她是木头人,没脾气!
“方君乾你个疯子,难道你要因为他一句话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嘛!”
方君乾静静抬起头,饶有所思望着她。
忽然微微一笑。
不知怎的,毅飞莼感觉那个意气风发的笑容中,隐隐弥漫着哀伤的味道。
“方君乾,早就把一辈子搭进去了……”
他猛地从龙椅上长身而起!
“方君乾你等等!”毅飞莼喝住他。
他果然如她所料般顿住脚步。
然而他没有回头,负手背对毅飞莼:“倾宇任性将国运相托。但他,只能在方君乾面前任性,因为他知道,方君乾什么都会依他的。”
“因为他是公子无双,因为他够强,所有人都把他当做最后的依靠。他不能哭,不能恼,不能慌张,只能更强、更强、更强……”
“所以他只能对方君乾任性,因为方君乾是他……最后的依靠。”任性也罢,依赖也好,这只能证明他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与众不同,独一无二。
寰宇帝看着朱漆铁门外浩瀚璀璨的夜空,语气不无骄傲:
“我也知道,这天上地下,再没有一个人能像方君乾一样宠他、爱他、包容他……”
莼阳公主花容惨淡,宛如雍容牡丹凋零枝头。
原来我再怎么努力,也无法替代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啊……输了……还是输了……不,应该是,彻头彻尾就没被他比较过!
呵呵,莼阳想笑:没有比较,哪来的输赢?
方君乾上前一步,面对正门,冰冷的霜白从门口斜斜倾洒下来,年轻君王沐浴在漫天星辉中,身影伶仃。
“倾宇的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而方君干的心里装了一个他,所以方君乾会还他个天下大同,四海升平。”
可是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
“如果是倾宇所愿,朕便会依他——坐拥万里江山,尽享百年孤独。”
第一百五十五章
“倾宇,你怎么还不醒呢?”修长的五指轻柔抚过床上人散发下光洁的额头。红衣男子的声音是天鹅绒般的无奈温柔:“再不醒,方君乾就要走了呀……”
注视着床榻上静静沉睡的白衣男子。这个足智多谋惊才绝艳的公子无双,只有在昏睡时才会如此不设防备,如婴儿般的乖巧脆弱。
肖倾宇柔雅面庞如雪般苍白,嘴唇如水般清淡,唯独眉间一点朱砂像是集中的他生命中所有色泽,殷红妖艳,如泪欲滴。
离那最后一天续筋接脉,已经整整三日了。肖倾宇就这样昏睡了三日,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虽然百草神医说医治很顺利,只要等公子醒来便可慢慢学步,但……
“你究竟要睡多久?”
到了申时,刚商讨完军情从宫中回来的寰宇帝就听余日说:“公子醒了。”
“那倾宇,站起来了没有?”
方君乾问这话时既期待又紧张。他真担心倘若他站不起来,这样骄傲的人如何面对得而复失的痛苦。
余日淡淡道:“时好时坏。”
冲进房门时正看见无双公子慢腾腾从轮椅上挣起。他依然蒙着双眼,虽不出声,神色却渐渐凝重起来。
慢慢松开了轮椅的扶手,虽然显得有些吃力,但终究是又站起来了。方君乾庆幸感激:如此,还是有希望的。
谁知他忽然脚一软,整个人直直向前跌倒!
倏地,自己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千钧一发,方君乾拥住了跌倒的肖倾宇。
怔忡须臾,他微微一笑,臂上微微使力,借着那双强有力的臂膀慢慢站了起来。
寰宇帝悄悄捏了把汗,刚才的情形着实吓到了他。再也不敢放心他一个人学步了。
他在他手里写道
——我扶着你,再试试。
一只手搭上他的小臂,另一只与他的手紧紧扣在一起,也分不清究竟谁更紧张一点。
肖倾宇半起了身子,感觉到身边人的紧绷,忽然抬头冲他一笑。
虽不见他星眸生辉,但那微笑中透出的淡定从容竟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方君乾心下安宁了不少,却有淡淡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升起。
现在的肖倾宇,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蹒跚学步。努力着、努力着让自己站起。
我的倾宇啊……
方君乾多想亲眼看着你行立自如,跃马扬鞭。
渴望有一天,你我携手享人世繁华,并肩看天地浩大……
可是——
宇历元年二月初十,聊盟拒绝退兵伦淳郡。同日,大倾向聊盟宣战,百万八方军秣马厉兵,准备出征。
公子无双在短短五天内的表现简直令百草神医为之赞叹不已,他放话:这样下去不出半月,公子便可行走自如,甚至纵马提兵也不是什么问题!
二月十五。
——你要走?
肖倾宇的神情淡然而平静。
——是的,这就要走了。
——为什么?
——我答应过一人要守护好他所珍视的东西。
他轻轻一笑,清绝出尘。谁也看不到微笑后面深深埋藏于心间的痛苦与歉疚。
手心中温暖未散的话语,只要稍微一扯,所有的回忆都破碎成一个个支离的画面。
寰宇帝在他冰冷的掌心一字一划写下从容决绝
——我答应过他,就一定会做到。
倾宇,你可知?这国泰民安绝世繁华都是因为你,因为答应了你,方君乾就一定会做到。
只是这次,你不能陪我一起了。
刚刚恢复知觉的双腿还是有点无力。肖倾宇手支轮椅椅背,勉强直立起身体。
但终于,可以站起来了呢!
方君乾欣慰一笑,飞快在他手心写下几个字——有六格台阶,试试走下来。我在下面等你。
他拉住他的手,将他引往六格台阶处。
这双金线环绕,发尽天下暗器的手握在自己的手掌中,冰凉沁软,指节分明。
持子之手,与子偕老。
与子成说,生死契阔。
这是人世间相爱之人最朴实的承诺,最卑微的祈愿。
然而对他们来说,却成为了最奢侈的诺言。
如果能永远牵着他的手该多好……
这短短的几尺路,他竟由衷希望永远走不到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