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书廷扯着人不依不饶,“燕青,你还没回答我呢,好是不好,你说。”
燕青倒在床上埋进松软的棉被中,装睡不理他。
杨家少爷哼哼两声,三两下除了鞋袜也往床上扑,扯着燕青的耳朵抱着他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燕青惊得低叫,“少爷,小心掉下去!少爷!”
杨家少爷趾高气扬,“说不说,说不说,不说你就别想睡。”
燕青不堪其扰,痛苦地扭过脸,“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这还差不多。”杨家少爷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又翻了一个滚,然后……两个人噗通一声都掉下了床。
片刻后,杨家少爷站在紧紧关闭的房门外愤愤不平,“不就是摔了一下么,叫你不开门,叫你不给我进!”
中秋已过,杨老爷子准备动身去督管水道生意,临行前把杨书廷叫入房中。杨老爷子早年丧二子,因而对幺子分外溺爱,只是再宠爱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家业终归还是要交到他的手中。
“廷儿,过来。”老爷子朝着小儿子招了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爹,怎么了?”杨书廷乖乖站在老爷身侧。
“你再过几年也就及冠了,虽说水道的生意不急着交给你,但以后还是你的,你尽早跟着严淮和秦绅熟悉一下,这样等你接手后便会轻松一些。”老爷子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眼神慈祥。
“我知道了,爹你放心吧。”杨书廷点头道。
第 16 章
徽州杨家老爷起先是以米铺发家的,后来结识了一些朝廷中人,他们大多是督运官粮的官员,杨老爷子一来占着对徽州水道形势的熟悉,二来有官家人当靠山,也就兼营起水道生意。而徽州滦水是大宋漕运官道的重要水道之一,原先北南两大码头的漕口都是鱼龙混杂的人物,三教九流,帮派不一,一方面收取小户漕粮,一方面与官家分利,只是杂乱不堪,相互剥削,造成了畸轻畸重的局面。杨老爷子立了大漕帮后,漕船与官船平分局面,一举截了其他漕口的介入,二十余年下来根基稳扎,滦水两大码头都是杨家的天下。
说到水道的事情,杨家少爷原本还想着跟着自家老爹学东西,谁知道刚跟着去了漕庄,地儿还没摸清就被自家老爹一脚踹去码头跑杂活。杨家少爷向来娇生惯养,在家里有老夫人疼着,一群下人伺候着,在风月场里有娇俏风情又善解人意的花魁哄着嗔着,这下子去了码头只看见一大堆光着膀子粗声大喝的大老爷们,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刚要转身,后面有人一个肘子撞过来,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扛着粮袋哧呼哧呼地走着,瞥了一眼锦衣长衫的公子哥儿,嘴里不屑地嚷嚷,“小兔崽子,让开让开!别挡着你爷爷的路!”
“……”杨家少爷险些被那汗味熏得晕过去。
“小少爷。”远远的走来一名年约三十的褐衣男子,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是?”杨书廷甩了甩被撞的手臂。
“我是秦绅,跟在帮主身边做事,小少爷第一次来码头吧,我带你转转,怎么样?”秦绅面目俊朗,身形高大,身上有一股江湖人的豪气。
“那就麻烦你了。”杨书廷点点头,对方言语间不拘礼数,神态间不热切也不生疏,相处起来很轻松。
杨书廷是第一次来码头,一切都很新鲜,码头上泊着好几艘漕船,漕船船身高大,漆有红黄棕三色,船桅上还挂着杨家漕帮的帮旗。有许多负责扛粮袋的人来往其中,他们把粮袋扛到漕船上按位置堆好,有漕帮帮众守在船上,负责监视和督促,他们都一身黑色短打,胸口以及两袖都绣有杨家漕帮的标志,十分打眼。码头很少有遮阴的树木,虽然已是入秋,正午的日头依然很烈,杨书廷跟着秦绅走了两个时辰就汗流浃背,一身锦衣也变得灰扑扑的,他拿袖子擦擦额头,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
“小少爷,我们也看得差不多了,要回漕庄吗?”秦绅看对方一副被晒得发晕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摇头,到底还是娇养的公子哥儿,禁不起折腾。
“好,回去吧。”杨家少爷扯了
扯嘴角。
回到漕庄后,杨老爷子看到自家儿子蔫巴巴的小样儿有些心疼,只是当着帮众不好表达,只好大手一挥让他直接回杨家先歇着。可怜的杨家少爷拖着两条腿挪出了漕庄,一摸身上,顿时满脸绝望,竟然没有带钱袋……想来杨家少爷平常身边跟着一堆仆从,出入欢场一掷千金,何曾有过囊中羞涩之时?他回头望一眼高高的台阶,最终没有勇气再爬一次的人痛苦地扭过脸,一步一颤地往外走。
等杨书廷终于摸到家中大门的时候,早已是夜色深沉明月高照之时,守门的侍卫看见他一身狼狈的样子都惊得瞪大眼,有个青头小伙子小心开口,“少爷?……您遭贼子啦?”
杨家少爷眉毛一抽,连忙跨进大门,拖着两根面条儿腿吭哧吭哧地走远。
燕青正准备就寝,就听门哐哐作响,他起身开门一看,被惊了好大一跳,“少爷?!”
刚沐浴完的杨书廷可怜兮兮倒在燕青身上,“好燕青,快帮我揉揉腿,哎哟……”
燕青把人扶进房里头,看着他倒在自己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少爷,你今天不是跟着老爷去漕庄么,这是怎么了?”
杨书廷苦哈哈地说,“还不是大热天里去逛码头害的,回来的时候没带银钱又坐不了轿子,我可是走回来的,哎哟我的腿……”
燕青替他仔细揉着腿,看他神色确实疲惫不堪,原本还强撑着跟他贫嘴,这会儿沾着枕头就睡死过去了,燕青叹口气,为他盖好被子。
一连好几天杨家少爷都是半夜里双腿打颤地走回家,燕青只好夜里替他揉腿松筋,生怕他就这么生生把腿累废了。有时他还在他身上发现不同程度的淤痕,肩膀上时不时都有大片的淤青和勒伤的痕迹,燕青不止一次问他,“少爷,你该不会和人打架了吧?”
杨家少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状,“记得给我多烧些纸钱啊……”
燕青手中一个使劲,捏得床上人嗷的一声从挺尸变诈尸。
“书呆子,你好狠的心哪。”杨书廷泫然泪下,掀着眼皮子用余光瞄了眼,见燕青面色沉静状若未闻,只好一缩身子,骨碌骨碌滚到燕青怀中闹腾。
“少爷,我看你精神得很呢。”燕青使劲把人从自己怀里掏出来,摁在床上捋直了,“伤口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