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水下浮上来,叶将成露出一个酣畅淋漓的畅快表情……这里,是他唯一可以放肆思念和脆弱的地方。这些年来,浮水已变成了他的强项,甚至在练就了在水中呼吸的灵法……虽然时间不是很长。
而远在千里之外,临海的荒山边。
一群受伤的人被扔进海中,血腥味吸引来了嗜血的鱼类,也会偶尔吸引游过的鲛人……然而,当鲛人靠近,无论是想救还是想食,都再回不去海里。
没错,这便是人类捕猎鲛人的方法,简单,却很有效。在那些捕猎者中流传着一个无从考究起源的说法——越是善心的鲛人,越是美丽。所以捕猎者都会确认鲛人是想救人还是想猎食受伤的人之后,才会捕捉,借以分出鲛人的价位高低。
自然,捕猎者中,灵力上乘者必不可缺——便是那些扔进海中的‘受伤之人’。
此时,尚音城外,一队人马悄然驶入,巨大的铁皮马车,淡淡的海水味道。
行人有知情者,摇头叹气,别过头拉回自家好奇的孩童,叮嘱别去追看。
第八十一章
回到叶家大院,叶秦正好摆满一桌热腾腾的饭菜。看到叶将成回来,迎了上去:“主子。老爷夫人还在房里,这会就去叫吗?”
“嗯,舅母呢?”
“今天一直在房间,没有出来过。”
“……去叫他们吃饭吧。”
“是。”
最先出来的,便是叶老夫人。她一见到叶将成,便笑开了眼。拉着叶将成坐在自己身边,抓着手不放:“正想让管家去找你回来吃饭呢,累了吧,一会多吃些。”
叶将成笑而不语。
脚步声轻微,转头,便看到子君爹娘走了进来。叶将成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叫道:“舅舅,舅母。”
两人点头答应,子君的娘脸色并不如早上的好,但是见到叶将成如此的态度,也小心翼翼地勾起了唇角。她把手里的一个篮子打开,端出一盘红彤彤的面点,脸色微红地笑道:“舅母没什么好东西给你当回家的礼物,所以就自己做了些点心……”
后面的话叶将成听不清了,他定定地看着那盘做工简单的点心,红色的,熟悉的……
叶将成捻起一个,细细嚼了……一样的味道。
“菊酒酿的红木浆果,裹了面团蒸的……”叶将成一字一字地复述,曾经有个温润的声音告诉他的。
子君的娘一听,喜形于色地笑道:“没错没错,将成真是厉害,一尝就知道了。”叶将成肯吃她做的点心就表明不再生气了,而叶将成还说出了这面点的做法,更是让子君的娘受宠若惊。
“以前,子君做给我吃过。”叶将成淡淡地说道,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放下了手里剩下的点心,恭敬地低下了头:“中午是将成无礼,一时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让舅母委屈了。这里给舅母陪个不是。”
子君的娘哪里还有气,体面地寻回了脸面的妇人面露娇容笑道:“哪里的话,来来,将成饿了吧,快坐下吃饭吧。”
一桌饭下来,叶将成一个人便把那盘面点吃完了。这一举动无意间讨好了子君的娘,妇人高兴地说:“将成如果喜欢,舅母下次再给你做。”
“不麻烦舅母了。已经够了。”叶将成笑得得体……够了,下一次,会让子君做的。
妇人不多纠缠,毕竟,她的虚荣心已经得到了满足。
吃完饭,迫于叶老夫人的泪眼,叶将成留在了大院歇息。比起子君的小院的简单整洁,大院的房间被叶老夫人布置得尽显奢华……这本是叶家的一贯作风。此时看来,叶将成却想不通自己当初怎会喜欢这样的布置。
原来,人,真的会变的。不知这些年,子君是否,也变了?
‘当当。’
房门轻启,却是叶老爷推门而入。叶将成见了,收拾了皱起的眉迎了上去。
“爹,怎不歇息?”转头,对空空的门外说道:“上茶。”自有缩在影下的人去遣了仆从来。
叶老爷并不答话,在屋内桌旁坐下了,才开口道:“将成,坐吧。”
些微斑白的鬓发,肃穆的脸色。灯光印上去犹如供奉在佛龛上的不动明王……这模样,自然不是来念叨这数十年的思念的。
叶将成也看明白了,接了仆从的茶,挥手让人关了房门,才落座在叶老爷身侧,奉上一杯热茶:“爹。”用的,却是请罚的姿势。
两个都是明白人,叶老爷腾然火起,一掌拍在桌上。连胡尖都在轻颤:“你……你竟、竟真如我所想?!”
双手捧茶,叶将成丝毫未动。你想的是甚,我不清楚,但是我要说的,必定是要请罪的。
“叶家无后,是为大不孝,望爹体谅。”
无后……无后!
盼了这么多年,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念的不就是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如若老夫人在,必定气血攻心晕厥过去。叶老爷虽然没有晕厥,但是脸色却也十分不好看。良久,大手一挥。
“啪——!”清脆的裂瓷声,茶水顺着地砖的缝隙淌了,留了一滩壮烈的湿痕和破碎的瓷片躺在叶将成脚下。视线上移,轻易就捕捉到了叶老爷苍老容颜下蕴藏的巨大怒火。
“你……你!如何无后?怎能无后!荒唐,荒谬!”久经商场能言善战的叶老爷一时间竟找不到再多的词句来形容他的愤怒,一双手指着叶将成,青筋凸起,颤抖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暴动起来。
叶将成不怕,但是毕竟是生身父亲,心下不免有些惨淡。
“我已要了一人,此生,仅此一人。”抬头,漆黑的眼定定地看着面前的老人,传达着他的决意:“爹既已察觉,必当明白。”
“男子三妻四妾、子孙绕膝是哪个不愿求的,你与他说明白了,院内一角自有他安歇的地方。若他……”愤怒中,叶老爷却还是有几分清明的,说到一半,突然冷冷嘲笑一声:“如今人都没找到,若死在了外面呢!”
叶老爷很少说这般恶毒的语言的,虽然士农工商占了最下一层,但却是从小的书香教养,而今怒火攻心,一时间吐出如同诅咒般的话语,却丝毫不觉愧疚,那眼中的恨意,不是假的。
“子君定会安然。”字字掷地有声,不自觉间冷冷的灵气外露,地上那一小滩湿痕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那眉眼间露出的威仪就连叶老爷也为之一震,心神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