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吗?”皓玉站在子君身旁,肩靠着肩。面前是一条小河,河水上浮着一盏盏鸡蛋大小的河灯,衬着河底碎裂的星光,看去犹若天间银河。
子君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只是眼里突然热起来,氤氲的水汽模糊了那片河灯,恍惚间似身在九重天。
“子君,子君!怎么哭了,你说喜欢星光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为你庆贺成人,怎的却变成了小鼻涕虫。”皓玉知晓子君心中的感受。轻柔地将子君揽进怀里,扯起自己的衣袖擦去子君满脸的泪水,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子君落泪呢。可是为何,心中却有轻松的感觉。
子君,背负了多年的委屈和寂寞,今夜是否会随着这泪水减少一些?
“皓玉,皓玉……”子君抓着皓玉的衣襟,用力到指尖发白,却只能吐出一个人的名。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皓玉,皓玉,我刘子君何德何能竟得到你的爱护。
“傻瓜。”似乎猜透了子君的心事,皓玉拥紧了怀里的人,低头间,软软的唇触到了子君光洁的额,夜色微凉,谁也不知这温热的触碰在两人心间种下了什么。
第三章
夜色已经沉浓,皓玉将子君送到了他家的巷子口才离去。
待到皓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子君才不舍得转身。欢快的笑意变得落寞,下一刻又变得面无表情。
只是在进了门,看到栓在院子里的那辆华贵的马车时,子君的脸上才又有了丝表情。
惊诧只有一刹那,子君很快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怎么现在才回来!”子君娘听得响动推门走了出来,不复平日的粗短打扮,今日竟拿出了压箱底的衣裳,戴上了一直锁在妆柜里的首饰。
子君扯着嘴角,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是姑父家来了吗?”
“是将成过来了呢,今天正好是他十五岁的生日。说来也巧,将成和你是一天生日,所以今天特意准备了好些吃食。”子君娘笑得开心,却又扯住了子君的衣袖皱眉:“怎的弄成这么邋遢脏乱的模样,快去换下,做哥哥的别在将成面前丢脸。”
子君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嘴角的笑意犹存,却凝固地如同一张恰到好处的面具。听他娘话里的意思,他倒是托了叶小公子的福才得了这丰盛的晚餐,他该感激涕零是和叶小公子一天生日呢。
“娘,我在外面吃过了,今天去了城外也累了,那套银衫刚好洗过也没有上得台面的衣裳,就不去厅堂了。您代我向叶小公子赔个不是。”子君好看的眼睛微微弯着,语气温和,步伐却毫不迟疑地绕过前厅往后院走去。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一点出息也没有!”子君娘不依不饶地扯了子君的衣袖:“将成长途跋涉才到了这里,你今日没有前去迎接也就罢了,现在将成还没歇息,你却不去支个声打个照面,亏你还是个先生却这般不知礼数吗?”
子君迈出的步子僵了一僵,转过身来笑容更甚,他朝自己的娘摆了摆衣袖:“娘,你要我这般去见叶小公子?”
果然,子君娘似乎很生气地跺了跺脚,伸出涂着血红丹蔻的手指指着子君厉声道:“真是造孽!”随即快速转身离开了。
子君低头看着不知什么时候漏在地上的月光,许久,直到传来他爹娘的奉承笑语才恍然惊醒一般,悠悠转头看了看厅堂的灯光,然后摸着自己的肚子笑了:“幸好皓玉给我吃了那么多的好东西呢。”
子君的房间在后院的拐角,只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仅仅安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而已。可是子君很满意,他的生活本就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推开窗能看到满院的翠绿嫣红也就够了。
站在院子里,子君仰头看着高高挂在天边的圆月,索性褪了外衣,就在这初夏微凉的夜里单薄地站着,犹如过早绽放的绚丽夏花,却因了这夜色透出一股清傲的静美。寒气裹着湿露慢慢沉淀,子君的皮肤已经立起了一片颗粒,可是他却固执地没有动作,他是病了,他知道的,他习惯了任性地伤害自己来麻痹胸口的闷痛。
久而久之,习惯变成了沉溺。
他沉溺在双亲给的无视中,沉溺在对亲情求而不得的哀伤中,更沉溺在自己用痛编织的监牢中。
“皓玉……”轻若微风的呢喃从子君口中溢出,是的,他也沉溺在了皓玉给的温柔中,不可自拔。
耳边一声树枝折断的脆响打破了子君的遐想。他回过头看到了月色下的一片墨绿。
那是一个少年,子君几乎没有迟疑地绽放了一个稳妥的笑容。
“叶公子,可有事?”
少年身形微动,清秀的脸便浸在了皓白的月光中,那模样生得十分好,完全可以想象数年后会是怎样的英俊潇洒。
“听舅母说表哥回来了,便想着过来打声招呼。表哥叫我将成便可。”声音也是清脆的,带着一些变声时的独特沙哑,听来像是夏季狂烈的雨隔着窗户传入的声响。
“是吗。倒是我怠慢失礼了。”子君弯腰捡起堆叠在脚边的外衣,细柔的长发从身后滑落,勾勒出一个漂亮的腰背曲线。
“今日去了城外,形容脏乱上不了台面,只好让母亲代陪个不是,想来是母亲觉得气恼,倒忘了向叶公子说了。”子君似没有听到叶将成的最后一句话,依旧微笑着把外衣挂在臂弯,即使透着月光也能看到沾染在衣裳上的泥土。
叶将成的眉不自觉地蹙了起来,子君的每一个字都仿若带着盔甲,滴水不漏地保护着他的领地,丝毫不给外人靠近的机会。许是因为这如同挑衅的拒绝,叶将成把逆着月光看不清面容的这个表哥,记住了。
“舅母说过的,是将成自己要过来的。”
叶将成说着,就抬脚往院门里走。只是才把一只脚放入门槛,便听到了子君清冷的声音。
“既然这样,夜深了,叶公子还是回去歇了吧。”明明是如此冰冷的情景,却是让子君淡淡的声音说出了关怀的味道。叶将成迈进门槛的脚僵住了。
子君却是没有理会他,转身进了房门,轻轻一声,从里面扣上了门闩。
烘干的木头轻碰,闷闷的一声轻响,却在叶将成的耳里扩大。
真是……好生无礼。
气闷,是有的,但是失落却是为何。原来表哥、刘子君是真的……
拒绝的眼神太明显了,在刘子君看着自己的眼里,叶将成几乎能清晰看出纨绔二字。在刘子君的眼里,叶将成,不过‘纨绔’而已。
思绪起起伏伏几个来回,少年慢慢融进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