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陵疏影开门的时候,就看见尔雅坐在窗前,微风卷起浅蓝色的窗帘,金色的阳光洒在尔雅极为俊秀的脸上,看起来入天神般美好。陵疏影站在门口,心里又酸又涩,这么安静漂亮干净的人,被他弄脏了呢……
忽然就没了走过去的勇气,正要退出去,尔雅忽然说:“进来坐坐,好么?”
尔雅给他泡茶,安静地低头坐在旁边,过了许久,才缓缓说:“我不是故意的,如果……可以的话,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行吗?”
尔雅的声音很小,轻飘飘的。
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然而,除了这样,有更好的方法么?
陵疏影沉默地拿起快要放凉的茶,轻轻抿着。
很想和以前一样抱住他,蹭着他的肩膀,倒在他怀里,或者环住在做菜的他的腰,和他一起一边吃水果一边说话看电视……可是,沉重的罪恶感压抑得疏影喘不过起来,他死死闭着嘴,不愿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尔雅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他有错,这种罪,不能一犯再犯。
面对陵疏影的无言,尔雅微弱地扯了扯唇角,沉默地收拾做饭……
陵疏影尽量不把自己的目光落到尔雅身上,于是闭上眼睛倒在沙发上睡觉,耳朵却是自己有意识一般,捕捉着尔雅的丝毫响动。
渐渐地,眼皮有些沉重,意识模糊。这一个多星期,疏影不断地跑各种地方,尽量揽下那些机会,竟是每夜都几乎一两点才回家,现在,呼吸着有尔雅气息的空气,不知不觉业已成眠。
迷糊间,似乎感到尔雅无声无息站在了身边,许久,缓缓蹲下,淡淡的温暖油烟味落在鼻尖,似乎感觉到尔雅离得很近很近,疏影心里一酸,忽地不经意似地一挥手,碰到了尔雅不敢落到他脸上的手。
尔雅的手顿了一下,没动,一直静静地蹲在他面前。陵疏影一直在想,而也会不会还像以前一样悄悄地抱他回床上,只许久,尔雅抽出手,拿来薄毯子,盖在他身上。
疏影是被食物浓郁的香味诱惑醒来的,一觉醒来时张开眼睛便看见尔雅痴痴地盯着他,一对上他的双眸,怔了一下,匆忙转开眼,站起来说:“吃点东西吧!”
当浓香的牛肉汤递过来的时候,疏影豁然发现尔雅手背上还有一团淤青。其他地方虽然被长衣长裤掩盖着,只怕也好不了多少。
陵疏影忽然意识到,在这件事情中,不是他一个人背负了沉重的罪,不是他一个人被人欺骗陷害,尔雅才是最无辜的那个。
因为伤害他的人,是他的至亲,说做出那种天地不容的话、让他的儿子做出禽兽之事的,是他的父亲。如果尔雅知道,他该如何让自处??
他想着为自己满心的愤恨羞耻复仇,可是,现在才发现,他更应该为尔雅讨一个公道。
他做了什么,混蛋,他将挡在他身前而受伤的尔雅扔在大马路上,他半夜不见人让受伤的人不停地在雨中寻他,他只将他送到医院,守了一夜,便匆匆离去,怕看到他的脸……
尔雅虽然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了他坚持和父母抗争,为他挡下一酒瓶子,为了寻他被那些狗仗人势的保安欺负打骂,为他昏倒在雨中……
因为喜欢二字,尔雅为他做了那么多,同样的喜欢二字,他却从未有过那种付出的心情,而今,是否他该为尔雅做些什么?
第二日,在导演和众人不悦的眼神里,陵疏影厚脸皮地再次出现在拍摄现场,请求导演再给他一次机会。
接下导演的讽刺,众人的奚落,陵疏影收起自己的傲气与倔强,这一次,不是可有可无地某个好前途,也不是单纯地得到权势报仇雪恨,而是,为了尔雅。
想必,尔雅那所谓的母亲,不是不恨叶凌风,只是无从下手。如果有一天,他也有叶凌风的地位与财富,尔雅的父亲温品还能用这种小伎俩对付他么?还敢共这么愚蠢的方式伤害他们么?
“嗯……主上……”床上半裸仰躺的人轻声叫唤着,声音微微颤抖,贝齿轻噬着半边唇瓣,眼眸移开,偏向一边,似乎含羞带怯。
叶凌风似乎吃了一惊,盯住陵疏影的眸子神情复杂,口中极轻地发出两个字:“悦蒙!”
“……”陵疏影对上叶凌风的眸子,眼含警告之意,在拍摄者眼里,似乎就正好是含情脉脉。陵疏影双手攀上叶凌风的肩头,微微闭上了眼睛。不要想,就当是尔雅吧!不不!他怎么能有这种禽兽的想法。就当,是自己逛青楼吧……
叶凌风不愧是天王影帝,微微失神只在瞬间便再次投入,伸手抱住陵疏影的腰,眼眸里看起来似乎已经有了欲望的色彩。陵疏影忍了忍,感受到叶凌风一个沉腰的动作,同时,腰上被一掐,叶凌风暗示。
“啊呜……”头一仰,将背部稍稍弓起,身体紧绷,陵疏影口中呻吟。
这是他进入尔雅时,尔雅的反应,那时候的尔雅,脸上带着痛苦与幸福,嫣红的脸风情独特,白皙的脖子瞬间诱人得让他想要一口咬断。那时候,尔雅死死地攀在他肩上,眼角落下一滴清泪。
陵疏影一遍一遍地想着那时候尔雅的一点一滴,全然不自觉刚刚还在暗骂自己禽兽。只是深深沉醉,不可自已。而随着他的念想,陵疏影的脸上也浮现出那些晕红,那些似乎带着快乐和痛苦的表情,不知不觉间,导演盯着镜头里陵疏影的脸,竟是,连呼吸也忘了。
而身上的叶凌风眼里却是越来越暗沉,仿佛蕴藏着狂风暴雨,他紧紧咬着牙,带着狂虐的神色。
原本打算短短几十秒的戏,在导演的要求之下后背,左侧,右侧,骑乘,换了好几个姿势,也越来越露骨。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这这场貌合神离的却意外精彩的表演。一直站在角落的乔玉卿,眼眸竟是闪过丝丝恨意。
当导演再一声“卡”,拍摄结束,叶凌风忽然轻声说了一句:“我好像忘了悦蒙该是什么样子了。你不是他……”
陵疏影一直沉默,刻意回避着尔雅。尔雅总是轻扯唇角,露出一抹苍白的叫人心疼的微笑,若无其事。照样说,疏影,吃饭;疏影,喝茶;疏影,盖被子……
只是,疏影从不曾回应,仿佛,只要回应,便会从此纠缠不休,再也剥离不开;仿佛,只要回应,便是背天逆德,天理不容。于是,尔雅的笑容,日渐苦涩,日渐落寞,那简简单单的装作不曾发生过什么的搭话,终究还是自欺欺人,终究,苍白的唇轻轻蠕动,却再说不出话来。
于是,同一个屋檐下,曾经亲密无间,曾经满心欢喜满心颤抖着说过喜欢二字的彼此,只是默默地成了无话可说的人。非亲人,非朋友,亦非情人,不尴不尬,却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