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背上有伤……”看着血迹斑斑的衬衫,温尔雅实在不忍。
“上来!”命令的强硬语气。
温尔雅震住,早发现这个男孩儿和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的小心翼翼讨好着徵玄的人有着天壤之别,但是,温尔雅还是不免有些吃惊。这个陵疏影,或许并不是自己看到的那样。
第三章
陵疏影背着温尔雅一步步在狭窄崎岖甚至连路都算不上的山间走着。空荡荡的宁谧山坡上飘起温尔雅或是优雅或是轻快的歌子,歌子像清风薄雾,一点点散开在空气里,让空寂一步步退却。一边走,陵疏影一边凝神静听,少年陵疏影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但是,这个世界的曲子,他并不熟悉。只能先凭着卓绝的音乐听辨能力强记。
比起作为将军之子拥有高强武功的陵疏影的身体,这幅身体几乎可以用羸弱来形容。比陵疏影预计的要早,这幅身体开始难以负荷。喘着气,任汗水从脸上留下来,黏腻的难受,陵疏影却咬牙,执意想要知道这副身体的极限。
“哎——”看着陵疏影的难受模样,温尔雅有些着急,“你的背……”
“我没事!”陵疏影竟然难得地回了一句,消瘦到让温尔雅有些担心压断的背脊背着不轻的他,朝前走去。因为这句话这个消瘦的带伤的背,温尔雅忽然有些感动。
“停下来歇歇再走吧?”温尔雅挣扎着要下来,这不是第一次提议,而是第八次,消瘦的背脊已经被汗水打湿,隔着薄薄的衬衫,温尔雅轻易感受到那背脊的纤弱和灼热黏湿。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瘦弱的男孩儿会有这般惊人的耐力。而他的坚持,让温尔雅的心脏微微鼓胀,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微酸涩的欢愉让温尔雅不自觉的环住了眼前纤细的脖子,悄悄地将脸贴在那瘦削的肩头。
被紧扣在背上,温尔雅望着少年额前湿了的柔亮黑发,生出一股疼惜,抬手,为少年擦去汗水。少年脚步微滞,没有在避开。温尔雅的唇角微微绽放一朵笑容。
温尔雅在背上不断挣扎,强烈要求要下来,而且语气越来越强硬,然而,陵疏影还是充耳不闻。温尔雅久违的生气了,又气又急,蓦地大吼一声:“陵疏影!放我下来!”
许许多多的人看着他的俊美和温柔动情地说过一些动听的话,也有人坚持不懈送点心送礼物,却从未有过这般不殷勤却默不作声坚持为他流血的人。
腿有些打颤,陵疏影知道这幅身体的极限已经到了,停下来。虽然弱了些,不过坚持的话,耐力还不错,勤加练习的话,假以时日虽不能成为高手,普普通通几个大汉还是不在话下。
陵疏影听着温尔雅这一路语气的变化,确定这个男孩儿意外地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这可是意料之外的不错收获,陵疏影唇角暗暗勾起算计的一笑。
胸腹间一片猩红,是染的陵疏影的血,温尔雅看着那未处理的伤口和血液,喉间哽住,抓住陵疏影的手臂,直视进他的眼眸,温尔雅认真地道:“我们做朋友吧,像《早晨》里一样可以一起飞翔的朋友,可以吗?”
看着上钩的鱼儿认真地说着似乎真能豁出命去的豪言壮语,陵疏影满意地点点头。温尔雅却是异常开心,总是噙着的一丝浅笑渐渐扩大,好看的眼眸微眯,闪亮惑人。陵疏影微微垂下头,避过那耀眼的光芒。
温尔雅坚决不再要陵疏影背他,只拖着陵疏影的手臂,一步步艰难地向前走,然而,脸上的笑意,似乎只有满足,没有痛楚。只是一个尚未看清的朋友,便也能满足么?
入夜,陵疏影看着温尔雅用一按便能冒火的一个漂亮小瓶子点了一堆火,温尔雅丝毫不见害怕与担忧,反而兴高采烈,说是第一次这样露营。既然如此,陵疏影倒也不担心了。
来了这里已近十日,虽不至于完全了解这个世界,但也对这个世界的生活有了一些了解。
既然要在这里活下去,有些东西必须了解,陵疏影想借由温尔雅之口对这个世界更多地了解。就如刚刚温尔雅言谈中所说的“政府”,大略就是朝廷,而这个朝廷叫中国,几十年前有过一无所有的时候,现在是已经富足。
“现在人们安居乐业,政府能办到,真不容易呢!”陵疏影看着温尔雅从大包里拿出透明瓶子装着的水和一个铁罐子,漫不经心似地地道。
这句话引起了温尔雅对政治经济时局的一些谈论,在陵疏影的刻意引导下,温尔雅毫不吝啬,陵疏影对时局算是有了基本的认识。最后温尔雅感慨:“现在人们日渐富裕,但是,人心,却依旧贫瘠,过快的经济发展和价值导向让人与人之间日渐冷漠,一切向金钱看齐……疏影,如果人们之间没有了真情,就连亲人之间,也只是相互利用,你觉不觉得,是很无望的事?”
陵疏影敏感地抓住“就连亲人之间,也只是相互利用”几个字,瞥了陵疏影一眼。
没有人规定亲人就一定要相亲相爱,这个孩子太过天真,还沉醉在亲情爱情的谎言里。他也信过,可是自己倾心相授的弟子将将军府一夜之间倾覆的教训让他清醒。然而,陵疏影只道:“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有人弑父杀子比虎还毒,也有人侠骨柔情满腔热血,肯为陌路之人抛颅撒血,只看你能不能遇到可遇不可求的那一个罢了。”
这番话一出口,温尔雅凝视着陵疏影灿然而笑。
温尔雅手里那铁罐竟是一拉就开,从里面揪出一大块肉来递给陵疏影,“以为今晚就到,并没有带多少东西,罐装的烤鸭,将就着吃一些吧。”
赶了一天的路,又是伤痛流血又是用尽力气背温尔雅一路,早已饥肠辘辘,陵疏影向来受人服侍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接过肥美的鸭腿便吃起来。
一边吃,一边将温尔雅说的这些记在心上。待到啃完鸭腿和一小块鸭脯后才发现,温尔雅只优雅地捏着一块鸭背骨在吃,大部分的肉食进了他的肚子。心下一动,正想说些冠冕的话却看见温尔雅从鸭骨上抬头,对他弯起漂亮的唇,眉眼间温柔欢欣。想说什么,终于,陵疏影还是闭了嘴。
又问了一些关于自己现处的环境的状况,了解到这里的梨园子弟和戏子地位颇高,而且,人们并不以此为耻,甚至,因为能给人带来快乐和精神享受,是很高洁的理想追求等等。
呵,唱戏唱曲不过是给有钱人消遣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奉承讨好有钱人,竟被拿来作为理想追求?陵疏影嗤笑。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以少年陵疏影的身份活下去。还好,因为有那几天的做鬼时候的跟随观察,发现这个少年平日里和人关系不太密切,要扮演这个人,并不算太难,只是,这少年忍气吞声的性子,陵疏影学不来。还有,他所学的所谓音乐,并不是他所熟悉的,要瞒过那么多专业人士的耳目,并不容易,只有凭着灵机应变,在蒙混和偷师之下走一步算一步了。想着这些,直到深夜,陵疏影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