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清明怔怔地看着梓桐，像不认识他了一般。
在此之前，他对梓桐今日可能有的表现做了各种设想，或许会见了血腥的杀戮而吓得尖叫哭泣，或许会义愤填膺地跳出来痛斥山贼的强盗行径，也或许会躲在一边冷漠旁观……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梓桐跳出来了却是要向雷霆镖局甚至当朝宰相挑衅作对，脸上毫无惧色，只有似乎与生俱来睥睨一切的傲气与永不低头的倔强。
这还是他那个虽然满了十六岁，却仍然喜欢莫名其妙发脾气使性子，对自己这个做哥哥的独占欲强烈到可怕，似乎永远需要自己保护、永远也长不大的弟弟么？
第三十三章：比肩
李兰花被梓桐质问得一时语塞，旋即啐道：“呸！你娘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报复！要老娘巴结他们，下辈子也别想！”
旋即直起身来，叉腰叫道：“当家的，儿子说的不错，老娘今天站他这边了！你要是怕死趁早滚一边去，别站这里碍手碍脚，否则，别怪老娘的鞭子不长眼！”
被方四海狗仗人势地恐吓一番，杜大虎本就窝火，此刻又怎肯被自家婆娘看轻，当即骂道：“你奶奶个熊！老子那么说还不都是为了虎威寨和这些弟兄们！要是怕死，老子从此不叫杜大虎，改叫杜王八！”
山贼立即乱哄哄地叫嚷起来，这个喊“虎威寨没有怕死的弟兄”，那个叫“大当家咱们不能让人看扁了”。
“好，不愧是我杜大虎的兄弟！”杜大虎喝了声彩，又转向方四海，不咸不淡道：“方镖头，不好意思了，老子改变主意了。虎威寨劫道从不空手而归，要不留人，要不留货，你选一个吧！”
方四海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道：“好你个杜大虎，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咱们还是手上见真章吧！都给老子上，把这些没了王法公然造反的土匪全都拿下！进京到了宰相大人面前，咱们雷霆镖局也算立了一功！”
众镖师群情汹涌，举着大刀呐喊着重新策马冲杀过来。
李兰花抽出腰间长鞭“啪”的一声甩了个爆响，叫道：“不怕死的兄弟们都跟老娘一起上啊！”
山贼们精神大振，挥舞着各自看家武器一拥而上。前面还只是过家家，这下子可是动真格的了！
山道上一时间喊声震天，地动山摇。
梓桐被山贼们的悍勇无畏刺激得血流速度都快了三分，当下操着一把大刀也冲了上去。
媚惑父皇秽乱宫中的妖妇丽妃该死！擅权乱政飞扬跋扈的董国昌老狗该死！为虎作伥狗仗人势的雷霆镖局也该死！
杜小明兴奋不已，后发先至，呲着獠牙“嗷呜”一声纵身飞扑，如一道金色飓风骤然袭入阵中，眨眼间冲得雷霆镖局人仰马翻骇叫不断。
杜清明愣了一瞬，紧跟着一跃而出，将梓桐护在身后，为他挡去一半雷霆镖局的攻击。
山贼们都没正经学过什么高深的武功套路，手上的功夫都是从自己的日常生活和几十几百次出生入死的实战中摸索总结出来的，招式使出来虽然不够美观不成章法，但却格外实用有效，一时间打得训练有素的众镖师晕头转向难以招架。
梓桐还是头一次与人实战交手，心里既兴奋又紧张。
重生以来，他练功一直很刻苦，武艺一直在进步。不过平日虽然偶尔也会与山贼们切磋，但他心知肚明，那些家伙碍于他杜二少的身份并未使出全力，只是随便比划几下敷衍了事，因此他对自己的实力究竟如何并没有明确的概念。山寨里唯一能认真与他过招的，只有杜清明，然而，若是对上杜清明，他永远只有输的份。
让梓桐懊恼的不只是自己始终是杜清明的手下败将，还有他虽然知道自己与杜清明之间有差距，却根本不清楚差距究竟有多大。不知从何时开始，杜清明便是梓桐追逐的目标，其他所有人都被他无视了，眼里只剩下这一个对手。梓桐为自己每一次落败而沮丧郁结，为自己每次取得进步令杜清明花更多时间打败自己而感到欢欣鼓舞。
杜清明曾经跟他说过一段话，他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杜清明说，“桐儿，你在武学上其实很有资质，这两年进步神速。我不清楚这是你本来就具有的天赋，小时候一直藏而不露，现在才展现出来，还是某一天自己突然福至心灵开了窍，总之，只要你肯学，就会不断地提高自己，超越别人。”
梓桐当时就反问，“那我能超越你么？”
杜清明微微一笑，“有可能。不过，为了避免被你超越，哥哥也会努力练功的。”
梓桐事后咬牙握拳，他会加倍努力的，总有一天，就算不能超越杜清明，至少也要与他比肩！
囿于杜子童本来的先天条件，梓桐的力量一直是他的薄弱环节，重型兵器使起点有些力不从心，而长处是灵敏度与柔韧性。杜清明年初便进城专门请一名技艺精湛的老铁匠给他锻造了一把短刀，刀身仅长两尺，刀刃细窄轻薄，重不过两斤，梓桐用起来十分轻便顺手。
杜清明那次也给自己打了一把刀，是梓桐短刀的重型加长版，而且刃口并未开封，虽不像杜大虎那把开山大砍刀有四五十斤重那般变态，少说也有三十斤了。梓桐试过用他这把长刀练功，没半个时辰就双臂脱力手腕酥麻了，从此便绝了在兵器上向杜清明看齐的念头，认命地用起了自己的短刀。
刚拿到新刀的那一天，梓桐很是兴奋，拿着一长一短两把刀来回比划。两把刀放在一处看起来异常和谐，杜清明便开玩笑道它们也是一对兄弟。梓桐当时听了心中一动，便找来一把刻刀，在杜清明的长刀刀柄上刻了个“桐”字，自己的短刀则刻了个“明”字。
杜清明微觉奇怪，难道不应该是长刀为“明”，短刀为“桐”么？
梓桐当时未加思索，脱口便道，那就没意思了，自己的名字刻在对方兵器上，被对方握在掌心，便似将彼此的性命握在掌中一样，那么对敌时一定会更加小心更加勇猛。
杜清明听了他的解释后不置可否，只是深深地看了他许久……
话说回来。
雷霆镖局原本一共五十人，先前已有十人被俘，便还剩了四十人，在人数上与山贼是二对一，而且个个都非庸手，加上骑着马居高临下有高度优势，最初被虎威寨山贼出奇不意的冲击打乱了阵脚后，在方四海声嘶力竭的喝斥指挥下渐渐又稳住了阵形，双方一时间陷入胶着状态。
梓桐与人对打时，胜在招式奇诡凌厉迅捷，往往打得人措手不及，但短处也很明显，就是实战经验欠缺，神经绷得过紧，被对方稍一压制就会紧张得手心出汗刀法滞涩，因此平时的功力只发挥出来六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