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桐怒道:“把你的脏手拿开,不要碰他!”
杜子童脸色一变,倏然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放肆!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么?”
梓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还能是谁?不就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杜子童。”
杜子童勃然大怒,白皙的额头上青筋直跳,抬起掌来就要朝梓桐头顶拍下。
“果然是你。”梓桐不闪不避的迎着他的视线,唇边依旧噙着冷笑,脸上毫无惧色。
他今晚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救得出杜清明最好,若是救不出,大不了一死。重生以来无数次历险,全因有杜清明才一次次死里逃生。这次若是逃不过去,他也不会怨天尤人,反正活到现在已经赚了。
如果下刻自己真的要死,他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拥抱杜清明,告诉他,他不后悔重生,如果可以,他希望下辈子仍能有他这位哥哥。
距离梓桐天灵盖仅有一寸距离时,杜子童硬生生收了手,死死盯了他片刻,旋即掸了掸纤尘不染的衣袖,后退两步,弯唇微微一笑,“是又如何?你现在可以大喊大叫,你觉得有谁会相信么?”
梓桐一字一顿道:“没人会相信,我只是为杜大虎和李兰花,为杜清明,感到不值,他们对你十二年的养育和疼爱,全都喂了狗。”
杜子童俊美的五官再次扭曲,凤目中放射出怨毒冷厉的寒光,却又隐藏着不易察觉的伤痛,“你知道什么?!我这全都是为了他们好!若不是你教唆他们去劫了雷霆镖局送给董国昌老狗的生辰纲,又怎会被元州知州李子贤恨之入骨,誓要派兵前来将虎威寨连根拔起剿杀怠尽?若不是我恰好南巡到了元州及时阻止了李子贤,他们已经死在官兵的乱刀之下了!”
梓桐挑眉,“如此说来,你亲自挂帅领着大内侍卫前来虎威山,不是来对付你曾经的亲人,而是来救他们的?”
杜子童自问事实的确如此,但梓桐的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嘲讽揶揄,不由拂袖怒道:“当然!”
梓桐哼笑一声,“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招安么?他们刚才已经不知好歹地拒绝了,成为公然与朝廷作对的反贼,你是不是要迫于无奈大义灭亲了?”
杜子童咬牙不答,脸上一瞬间现出茫然纠结之色,片刻后冷冷反问:“换成是你,又会如何做?”
换成自己么?梓桐认真地设身处地思索片刻,如果他一直是梓桐太子,而未重生为山贼,那么毫无疑问,会将虎威寨山贼全部剿杀,如同碾死一窝臭虫般没有半点犹豫和怜悯。如果,他本是杜子童,半路出家重生为太子,那么他对虎威寨的处置还真难得说一定会比杜子童强到哪里去。
不过,世上没有如果,假设只能是假设,成不了真。
他淡淡道:“我不知道,因为现在左右为难举棋不定的人不是我,是你。手握生杀大权的人不是我,是你。”
这是事实,杜子童反驳不得,紧紧抿唇不语,脸色颇为难看。
梓桐毫不留情地继续打击,“我只知道,他们现在不认得你。你对他们的好,他们不但不会领情,相反还会视你为敌。因为,是你带着大内侍卫来虎威山的,是你的属下赵崇将老五身首分离残忍杀害,也是你设计布下埋伏,将他们一网打尽……”
“住口!住口!别说了!”
杜子童连声厉声,脸色煞白,浑身都在轻轻发抖。
梓桐的话字字诛心,令他痛苦得无以复加,回想杜大虎与李兰花被擒前向自己投来的仇恨目光,霎时连眼圈都红了。
梓桐心中升起恶意的快感与骄傲,很好,虽然杜子童穿了龙袍成了太子,依旧不是他这个沦为山贼的前太子的对手。
许久后,杜子童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勉力恢复太子之尊的优雅与淡漠,缓缓道:“你刚才说的不错,你不是我,所以现在只能躺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无能为力,只好一逞口舌之快。你放心,我不会杀他们,反而会尽我所能地对他们好,他们也终有一日会明白我的一片苦心,对我感激不尽,重新接纳我,同时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梓桐瞬间变了脸色,杜子童这句话无疑戳到了他的痛处。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得毫无尊严,而且,还要眼睁睁看着杜子童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全部剥夺。
杜子童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长出一口恶气,继续悠然道:“看起来,你对自己的山贼身份适应得还不错嘛。不过,依我来看,你对我的,不,你的父母并不怎么亲近,那么是什么让你今晚奋不顾身地前来自投罗网呢?”
他重新在床边坐下来,看了昏睡不醒的杜清明片刻,再次伸出修长手指轻抚他俊朗的眉眼,口中喃喃轻唤:“哥哥……”
梓桐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个,当下不管不顾地愤然叫道:“不许碰他!他是我的!”
杜子童心头一刺,回头冷目如电打量梓桐。
此刻的梓桐目光凶狠,像一只被侵犯了领地而呲牙暴怒的兽。
半晌,杜子童微微眯起眼,眸光锐利,“你喜欢他?”
梓桐毫不避讳,干脆答道:“没错!”
杜子童没料到他应得如此爽快,不由难以置信道:“你居然还敢承认?”
梓桐倒笑了,“又不是杀人放火,又没有触犯宁国律法,有什么不敢认的。”
杜子童仿佛听到天底下最为荒唐无稽的话,一脸的匪夷所思与嫌恶鄙夷,“无耻!想不到变成山贼,你竟丧心病狂至此,对自己的哥哥心怀不轨。若他知道了,我看你们的兄弟情份也到头了。”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激得梓桐发狂失态,给予他一记致命打击,然而接下来发现自己再次料错了,梓桐不但不怒,反而望着杜清明笑得更加温柔甜蜜,令那平凡无奇的五官刹那变得鲜活生动起来,“抱歉,让你失望了。他不但知道,而且,也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
杜子童猛然一震,再次白了脸,“不可能,你说谎!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你们都是男人,又是兄弟,这是乱伦!是苟且!”
梓桐满不在乎道:“反正不是亲兄弟,有什么关系,乱就乱了,反正一切早就乱了。你若不信,大可以把他弄醒,亲自问一问他。”
他嘴上说得轻松,实则心里很紧张,对杜清明苏醒后的局面没有半点把握。但如果这么说能够令杜清明醒来,他愿意一搏。
杜子童的脸色难看到极点,心中杀机顿起。他站起身来,从床边桌上拿起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