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台 作者:苍梧宾白【完结】(53)

2019-06-09  作者|标签:苍梧宾白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傅深原话奉还:“金云峰案。怎么,过了七年,不记得了么?”

  他都知道了。

  涣散的眼神逐渐聚焦,傅深的影像在他眼中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然后被分毫毕现地刻入心底,如同一根定海神针轰然落下,无比强势地横扫过一切陈年旧伤。

  那些暗无天日的后悔与消沉,终于被明光照彻,随即如风卷残云,顷刻消散。

  一天之内几次说不出话来,对于严宵寒来说是个前所未有的体验。这个瞬间,他恍然明白了从早晨开始傅深一切言行背后的原因。

  傅深把自己给了他,也把整颗心都双手奉上。

  没有谁先谁后,没有谁配不上谁,因缘际会,命中注定,他们就是天作之合。

  严宵寒的呼吸蓦然急促起来,一开口,嗓子已哑得像含了沙,甚至还带着细细的颤抖:“一言为定?”

  “嗯。”傅深微笑道:“凡有所命,无不遵从。”

  作者有话要说: *化用《世说新语》“珠玉在侧,觉我形秽”

  大家不要相信严大人闭眼吹傅将军的话,他自带初恋+迷弟+男友滤镜,比傅将军身高还厚。

第46章 躲雨┃庙里大仙雇你当看门狗吗?

  京郊, 折柳亭。

  山花烂漫, 杨柳依依,可惜离亭相送者只有寥寥, 其中老者须发皆白, 形容憔悴, 正是前些日子刚从天牢里放出来的曾广。

  他在学生顾山绿的搀扶下,面向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颤颤巍巍地长身一揖。

  傅深侧身不受, 抬手虚扶了他一把:“曾先生不必如此。”

  曾广道:“若非大人仗义出手,Cao民这把老骨头, 只怕就要朽烂在天牢里了, 救命之恩, 合当拜谢。”

  “可千万别,”傅深笑道,“您吉人自有天相,又得了顾大人这样一个好学生, 本侯只不过动动嘴皮子, 真正出力的是家里那位, 傅某实不敢居功。”

  匡山书院案傅深早有耳闻,对曾广其人也略知一二。他幼时即以神童扬名乡里,中试后外放为地方官,却因上司弹压而不得升迁。曾广x_ing烈如火,竟挂冠离去,归隐回乡, 从此不再踏足朝堂。他潜心治学多年,文章名满天下,但其言辞激烈,针砭时弊,常被归为离经叛道之说。去年冬天,因《雪梅庵文存》中一篇“天下为公”论被有心者拿去告发,惊动朝廷,曾广遂因“妄议朝廷”“妖言惑众”获罪入狱。

  他们匡山一派向来是架秧子起哄的多,干实事的少。曾广下狱后,数百学生作鸟兽散,亲朋故旧避之如蛇蝎,只有一个顾山绿替他奔走求告,奈何人微言轻,收效甚微。

  不过许是曾广命不该绝,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的文章合了傅深的胃口,傅深对他有几分印象。再就是匡山书院案发时,恰逢旧年除夕,便一直拖到了今年。转过年来,又赶上万寿节,傅深和顾山绿一搭话,才知道曾广原来是他的老师。傅深那时已知晓了当年金云峰案的真相,正想找个由头跟严宵寒把这事说开,偏巧就遇上了匡山书院案。

  说傅深和严宵寒是他命中贵人亦不为过,若不是这二位非要玩个情’趣,曾老先生还不知道要在牢里蹲到什么时候。

  严宵寒应允了傅深之后,本打算给曾广也来个假死脱身,谁知四月初四,京师突降大雪,城内一片银装素裹,连深宫中的元泰帝都被惊动了。

  自万寿节晕倒后,元泰帝一直身体抱恙,朝会改为三日一次,国事由英华殿协理。太医院多方调养,却始终不见起色。直到这场大雪降下,所有人才恍然大悟:莫非是皇上行逆天之举,才引得上天示警,令其反躬自省?

  不止朝臣这么想,连元泰帝自己都信了,拖着病体亲往太庙跪拜,严宵寒趁热打铁,找了个面圣的机会把匡山书院案提出来,果然说的元泰帝动了心,隔日便下旨开恩、大赦天下。

  如今他已随齐王一道南下,傅深特意来送曾广,不光是为了饯别,还要特意在这群文人面前给他表一表功。

  顾御史被“家里那位”这四个字砸的眼冒金星,牙疼似地撇了撇嘴。

  “无论如何,多亏了侯爷与大人设法相救,老师才得以死里逃生,”他也朝傅深行了一礼,“二位厚德高义,下官没齿难忘,必结Cao衔环相报。”

  傅深玩笑道:“拙荆临行前听说我要来给曾先生饯别,特意托我转达:结Cao衔环倒是不必,只盼来日二位嘴下留情,少骂几句‘朝廷走狗’,他就心满意足了。”

  天下文人,对飞龙卫向来是口诛笔伐,深恶痛绝,曾广这种老先生尤其如此。他原本以为是傅深路见不平,与飞龙卫多方周旋、斗智斗勇,才将自己救出生天,却万万没想到靖宁侯三句话不离那朝廷鹰犬,甚至还把首功全归于他——怎么从牢里出来天都变了,一心向善不杀生,这还叫飞龙卫吗?

  顾御史看得比他透彻,见老师仍在震惊迷茫,朝傅深无奈一笑,道:“那就请侯爷代我师徒二人,多谢严大人援手。”

  傅深见他十分上道,满意地点点头:“好说。”

  时间不早,顾山绿将曾广扶上马车,挥别恩师,目送他远去后,与傅深道别,骑马回城,傅深则上了车,往另一个方向、长乐山中的别庄行去。

  春光正好,风中带着温暖s-hi润的青Cao香,寒食方过,正是踏青游春的好时节。

  可惜……

  花在眼前,该怜取的人却不在眼前。

  严宵寒去了荆楚,傅深一个人待在京城府中也没什么意思,索x_ing又到别庄里休养。俞乔亭和肖峋早已带人回北燕,眼下山庄里只有寥寥几个粗使下人,他乐得清闲,正浮生偷闲地度日,当晚,山庄门前却突然停了一架遮的密密实实的马车。

  车帘掀开,露出一个大箱子,火光映照下,箱角似乎有玄铁冷光一闪而过。

  数日后,荆州之外。

  此地距荆州约有两日路程,齐王一行人清晨离开鹤山驿,原定当晚到达下一个驿站,不料天降大雨,河水猛涨,淹没了原来的道路,他们只得改道另行,结果雨越下越大,几乎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水雾茫茫,天地间全是雨声,他们险些迷失方向,最后侥幸在郊野中找到一间尚能遮风挡雨的破庙。严宵寒护送着落汤j-i似的齐王冲进主殿内,见神像破败,灰尘蛛网遍生,但屋宇好歹还能撑住,松了一口气。

  侍从们冒雨从后院找了半截破门当干柴,生起了一堆火。

  有了火堆和热水,在大雨里奔逃的仓皇便逐渐淡去了。严宵寒有条不紊地着人收拾包袱干粮以备过夜,安排守夜事宜,那逆光立在门前的身影让人莫名安心。齐王虽然是娇生惯养的皇家子孙,也挺能吃苦,换下身上的s-hi衣服后,还有心情一边捧着热水,一边走近去观察蒙尘的神像。

  严宵寒见状,走过来道:“殿下?”

  “严大人,”齐王道,“你知道这庙里拜的是什么神吗?”

  严宵寒微微眯起眼细看,只能分辨出泥胎木发髻高耸,修眉长眼,好像是个女仙,虚心道:“请殿下赐教。”

  “门口的牌匾破损大半,不过还能勉强分辨,”齐王指给他看,“是‘梵仙’。”

  严宵寒也是在佛门中长大的,竟没听说过还有个“梵仙”,不由疑惑道:“这又是何方神仙?”

  齐王一笑:“‘梵仙’就是狐仙的别称,这庙其实供的是狐仙。”

  严宵寒心说不供佛祖菩萨,反倒供这山精野怪,也不嫌瘆得慌,嘴上却道:“想来此地曾有狐仙显灵,才引得百姓建庙参拜。”

  齐王道:“古人笔记中说‘无狐魅,不成村’,民间百姓供奉狐仙是常态,此地既然有狐仙庙,想必离村子不会太远。”

  严宵寒点了点头,又对他道:“殿下是真龙之子,妖邪精怪自当避让,您只管休息,不必忧虑。”

  因日前出了天降大雪的奇事,齐王现在对这些灵异神怪之说还很相信,不过看严宵寒的态度,他虽然拿这一套劝人张口就来,自己其实却不怎么信。

  不过正是这份胆气,让他觉得这破庙也不算那么难以忍耐。比起一个跟他勉强还算是连襟的j-ian佞来,还是鬼神精怪更可怕一些。

  因外面大雨滂沱,临近傍晚时分,天色已暗得难以视物。他们带了足够的干粮饮水,不怕过夜,严宵寒最担心的是离庙不远处有一片不小的湖泊,狐仙庙的地势虽然高,但就怕暴雨涨水,半夜淹上来。

  正出神间,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水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蹚水狂奔,那声音越来越近,严宵寒凝神细听,果然片刻之后,雨中冲出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朝他们所在的破庙冲过来。

  顷刻间,那人已到眼前,斗笠遮住面容,穿着一身无纹无饰的黑色长衣,背后背着个长条布包,里面似乎包着刀剑,胯’下一匹皮包骨头的瘦马,s-hi淋淋地朝他高声道:“兄台,雨天路滑难行,借贵地暂避,多谢多谢!”

  “铿”地一声,佩刀出鞘,寒光闪闪地拦在马前,那人吓的连忙勒马,差点栽下去。严宵寒略显冷淡的声音夹在雨声中,有点听不分明:“不好意思,不借。”

  那人愣住了,片刻后不敢置信地嚷嚷道:“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去别处,”严宵寒八风不动地道,“这里没有你落脚的地方。”

  齐王就在里面,谁知道这人是什么来路,哪怕无辜地淋死在外面,也不能让他进来。

  那人试图跟他讲理:“大兄弟,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荒郊野地里,你让我去哪儿再找个地方躲雨?通融一下呗,我什么都不做,雨停了就走。或者我给你银子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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