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望放开他的手,把毛巾拿来,“先过来擦头,不然晚上头疼。”
李知之乖乖地转身坐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让他把毛巾盖在头上轻柔地擦拭。其实他都死了,就算不擦头应该也不会头疼吧?
这句话李知之没说出口,这样温馨的氛围,即使是他也不想残忍地打破。
“下午我从周小武那听到些了不得的事情。你猜猜是什么?”李知之闭着眼睛,将头微微后仰。
“知之想说的是周伟民夫妇重男轻女这件事吗?”
“不愧是你。”李知之满意地点点头。
他三言两语地将周小武和自己的对话说给阿望知晓,同时还加上了自己的看法,“那女孩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就病死了,结果还成为了这家人的敛财手段。如果不是这个地方盛行y-in亲,而这一个月也就只死了这么一个女孩,他们早就得退回彩礼了。我看中午表哥都气炸了,后来却还是妥协了。”
“而且我觉得,周小玲的死因恐怕还有些内幕。” 李知之沉吟了一会儿,伸手按住脑袋上那只手,转过身去与阿望面对面。
“小武说,他妈妈找来的医生只会唱歌,你觉不觉得很奇怪?”李知之看着他。
他头上还盖着毛巾,只露出一张脸来,白毛巾衬着白皙的脸,模样看起来还有些幼稚可爱,让阿望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他。他忍住了,只专心回答李知之的问题。
“他们找来的是村里的巫医。”
李知之肯定地点点头,“关于巫医我还可以问问表哥。或者……那个小村警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他挑眉。
“嗯。刘翠说周小玲重病一个月,他们没钱去医院,只能请得起村里的巫医做法事驱邪,但最后还是没用,周小玲病死了。”
“还真是舍不得为女儿花一点钱。”李知之眼中露出讥色。虽然他也知道,这对夫妇或许是真的贫穷,拿不出钱治病,但连医院都不舍得去,连女儿究竟患了什么病都不愿去查证,而宁愿去相信巫医,简直称得上一句愚昧又无情。
“他们在周小玲病逝前两天就已经定下和周家的y-in亲了。”
“……”李知之一时竟无言以对,“他们是盼着自己女儿去死吗?哪有人还活着就定y-in亲的?”
他越想越觉得有些恶心,眉峰聚拢到了一起,为那个可怜的女孩感到不值。
第7章
但不管周伟民夫妇的想法究竟如何,在此时都并非重点。重点是那具不翼而飞的尸体究竟去了哪里。
从证言上看,周伟民夫妇都不可能是会藏起尸体的那个人。无财无德的他们巴不得赶紧把这y-in亲办完,将彩礼收入囊中。藏尸这一行为等同于悔婚,对他们而言有害无利。
所以排查的重点就在于,是否有村里人或是隔壁村的外人进来偷尸体。
夫妇俩说最后一次见过尸体是昨天下午四点,按照村里的规矩,此时是吉时,正好给尸体换上喜服与梳化。
除了夫妇俩,另外的重要证人是他们请来给尸体化妆的化妆师与做法事的神婆。化妆流程很简单,与活人并没有不同,甚至更简短一些,尸体全程都在棺木之中。给尸体换衣服的是刘翠,换完才上妆,整个过程不到半小时,待化妆结束,他们便盖上棺盖,又将尸体牢牢地关进了那个深色的棺木之中。
砰的一声,将她与人世隔绝。
李知之摸着下巴咂嘴,“我其实一直在想会不会是村子里有人看不惯那对夫妇,所以偷尸报复。”比起什么隔壁村子里的人来偷尸卖钱,他反而觉得往这个方向推测比较合理。
“但村民们中并没有人与他们结仇。”阿望一语打破他的幻想。
实际上无论是周伟民夫妇还是别的村民,给出的证词中都说的是他们一家因为住在村子边缘的河边,和别的村民接触不多,平日里也比较沉默老实,基本上不可能与人结仇。
而且说句不好听的,城里来的李知之认为周伟民夫妇一家重男轻女,但在这个偏僻的山中小村中,或许他们一家的情况才是正常的。
“但是阿望,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李知之思维跳得很快,一个设想被证实为不可能,他便立即提出下一个来。他和阿望一起讨论问题时总是这样,彼此相互“挑刺”,但从不会因此生气翻脸。
“哪里?”
“哪里都很奇怪。如果不是周小玲早就死了,放在柯南里就是一集经典的密室杀人案了。你想想看,无论是谁来偷尸体,他总要选择在夜深人静、所有人都入睡的时机下手吧?但奇怪的是,那对夫妇说他们昨晚都睡得很好,并没有听到任何异动声响。”
但棺木那么沉,推起来不可能没有声音,更何况是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十分明显的深夜。
“所以我觉得很古怪,尸体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这怎么可能呢?”李知之百思不得其解。
见他皱眉沉思,阿望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屋外忽然一阵吵嚷之声。
“看来是表哥他们回来了。”李知之也听到了,转过头去趴在窗边,果不其然看到周明与其余人走进院中。“找了一整天尸体,应该是累坏了,可怜的表哥。”他露出同情的神情,目送着那个显得十分疲倦塌下肩膀的身影。
阿望忽然咳嗽一声,定定地朝李知之看过来。
李知之挑眉,“你又干嘛?这么可怜巴巴的。”
阿望只管瞧着他,却是一言不发,直到李知之被他看得j-i皮疙瘩直立,不耐烦到了临界值,这才慢吞吞地吐出几个字:“不要看他,看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突然开始有了这个毛病。他似乎不太喜欢李知之在和他说话的时候分心去关注旁的人或旁的事。一开始李知之还有些不耐烦,时间久了,竟然也就习惯了。
“不看。你又不好看,不看不看。”李知之忍着笑,偏要和他对着干。
“不行。”阿望坚持,甚至整个人挪到他的面前。李知之的视线转到哪里,他就挪到哪里,大有一副目的不达成不罢休的架势。
看他在床上随着自己动作动来动去的像条大型犬似的,原本李知之只想逗逗他,然而他又这么配合,让李知之更忍不住恶劣地欺负他了。
到了最后,李知之嘴里念叨着不看不看,直接将眼睛闭上了。他闭着眼睛胡扯:“我瞎了,我什么也看不到。”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李知之便以为对方要投降放弃,偷偷睁开一只眼睛,脸颊却忽然传来一阵被按压的感觉。如果他还能感觉得到温度,或许会在第一秒感受到从阿望掌心中传过来的温热。
阿望捧着他的脸,执着的沉色眼眸直直地望过来,声音里还带了些委屈。“……知之。”
他看起来真可怜。李知之眨了眨眼睛,终于大发慈悲地决定不欺负他了。他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说起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的啊?”
好像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就只是沉默寡言而已,究竟什么时候多了个黏人属x_ing的?
不过这也没关系,李知之还见过有因为好朋友脱团就生气的人,所以在他看来阿望黏人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毛病。他神色愉快,目光不闪不躲,十分自然,仿佛两个人就该如此一般。
阿望看出他其实并不是很想要答案,便把到嘴边的话默默给咽了回去。
……还不到说破的时候。
即使和阿望聊到深夜,他睡前仍不忘看几页书。这一夜李知之也依旧睡得不错,死人睡得反而比活人安稳,说其来也挺讽刺的。
第二天早上他是被院子嘈杂的声音吵醒的。李知之睁开眼睛,便看到阿望已经坐起来了,神色不虞,正在伸手去关窗。见李知之醒了,他目光转柔,语气却还是有些冰冷:“醒了?他们太吵了。”
没听说过他有起床气啊。李知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转过身蜷起身子,在被窝里抱住自己的膝盖,把薄床单撑起一个团子。
“……外面怎么了?”他其实没睡饱,疲倦感还残留在这具行尸走r_ou_上,十分影响他的精神。
阿望一看他眼睛都半睁不睁地眯着,仿佛假寐,就知道他没休息好,眉头一皱。“好像出事了。你要不要继续睡会?”他伸手把窗户关上,但那薄薄的一层玻璃也无法彻底挡住嘈杂声。
“算了。”李知之又打了个哈欠,努力睁开眼睛爬起来,“如果待会我倒下不是还有你吗?”
然而他的状态却比他自己想象中的差多了,本来就苍白的脸更是一脸病色,嘴唇隐隐发白,即使旁人不知道他的情况,也能很轻易地能判断他身体出了大问题。
他这幅样子和以前生病时没两样,喜欢逞强还不让人说。阿望试着摸了摸他的额头,然而一手的冰凉提醒着他面前的人早已并非活人的事实。他目光更沉了几分,眉间也多出y-in郁。
不知道他的身体状况究竟如何,阿望只能好声好气地劝道:“还是睡一下好吗?”
“不睡。”李知之甩了甩头,试图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一点。然而他的努力只能化为无用功,体内的疲倦感甚至拥了上来,让他一下子头晕眼花。
好在阿望及时扶住了他,这才没让他一头磕到墙上。
“先睡觉。”阿望不由分说地把他按到床上,用床单裹得严严实实,见他还有所挣扎,便自己也躺下将人搂在怀中,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好像他经常这么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