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哥,”小桥攥住了他的衣角,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读中学了,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你在做很重要的事,别人说你什么我都不信,我相信你。可是我也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你也要相信我。”
秦皓沉默地再次抬起手来,想碰她的脸,最后还是抚上了她的发顶,轻轻抚了两下,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肩上。
这两兄妹毕竟只是同父异母,且初见时都已经是大孩子了,一直没有什么亲昵接触。陡然间被秦皓这样一拉,差点直接冲进了他怀里,小桥一时红了脸,不明白她这x_ing格冷淡的大哥为什么突然转x_ing。然而秦皓此时却飞快地将一张纸条塞进了她手里,随即轻轻推开她,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拥抱。
“这个号码记在脑子里,撕掉冲进厕所。”秦皓低声道,“平时对金嫂留几分心,不要全信她。要是很久没有我的消息,或者察觉到不对劲,打给这个人。”
……
几日之后,小马带着秦皓,上总部向大佬例行汇报工作。大佬对他们新兄弟间和平共处、相处融洽的现状很是欣慰。谈话进行到一半,小马出去接了个电话,接完急匆匆跑了回来,皱巴着脸十分蛋疼,凑过来跟夏六一耳语,“大佬,泰国那边又派了新的杀手过来,被玉观音杀了,尸体现在就躺在我屋里。我得回去处理一下。”
夏六一也皱起眉头,嘱咐他道,“告诉她,骁骑堂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她干爹要是打电话找我要人,我没有不交给他的道理。她要想继续在这里混下去,也得拿出像样的理由给我。”
小马匆匆而去,临行时犹豫了一下,想把秦皓拐走回去处理凶杀现场——脏活、累活、苦活,既然是好兄弟,就要齐分享嘛!但是转念又一想,回忆起那天晚上秦皓闯入他家,玉观音看清秦皓的脸之后就跟馋猫见了小鲜鱼似的s_ao浪反应,心里一阵恶寒!当即把秦皓扔下给大佬,自己走到外面去叫了两个心腹手下,急急忙忙地走了。
大佬继续听秦皓汇报工作,同时发现帮里其他两个资历深厚的小头目进来通报事务的时候,除了毕恭毕敬地叫大佬之外,都还额外对秦皓点头示意了一下。
夏大佬心中疑惑,等那两人上前来跟他耳语完了、又得了指示、撤走之后,才对秦皓半开玩笑地道,“你这小子成天臭着个脸,不吭不声的,什么时候人缘这么好了?”
秦皓回道,“我跟他们没有接触过。不过弟兄们都在传,说我跟青龙大佬长得像。”
他说话一向是这个模式,直白得令人猝不及防。夏六一半天都没有再说话,许久之后,才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青龙大佬是什么样的人?”秦皓目光坦然地看向夏六一问。
夏六一又是半天都没有说话。
他到此时,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思索起秦皓与青龙的不同来,才突然发现这个冒牌货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气质——除了脸长得像青龙,竟然没有其他一处能令他联想到青龙。
这个小子年轻而无畏,聪明但稍显稚嫩,孤独而冷僻;接受过谁的恩惠,便倾力相报,但一报还一报,并不愿意与他人建立起更多联系;据小马调查他其实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处时间不长,感情并不亲厚,他却甘愿为她上生死擂台;小马说这小子没有朋友,对手下马仔公平仗义但并不亲密,独居,不常出入烟花之地,没有固定来往的女人。
这种孤独离群、将自己隔绝在他人之外的气质,不像青龙,像是二十岁时的他自己。
像是当年亲手促成了青龙与小满的婚姻的他自己;像是不顾青龙和小满的挽留,以“我长大了,想要个人空间”为由,主动搬离了居住十年、留下无数回忆的别墅,一个人住在遥远偏僻的村屋的他自己;像是甘愿付出生命去守护那两人的幸福、但不敢再与他们多作靠近的他自己;像是从不希冀他人的亲近与温暖,在深夜里一次又一次以自残的方式终结欲望、直至冷心薄情的他自己……
夏六一垂着眼想了许久,最终语气平淡地另起了话题,“你妹妹怎么样了?”
秦皓便知道他不想再谈之前的话题,回道,“手术很成功,恢复得很好。”
夏六一四下摸索,从裤兜里摸出了一支木奉木奉糖,撕了壳塞进嘴里,又继续问,“她只是你半道上捡来的妹妹,为什么愿意为了她上擂台?”
秦皓依旧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夏六一尝到了舌尖苦涩的甜意,唇齿间一阵酸楚。是啊,小满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了小满,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哪怕是将青龙推向她,自己从此转身离开。可小满和青龙最后却那样惨死……一切都是因为他做错了吗?
没等夏大佬将这复杂的苦涩细细品尝,走廊外头突然响起一连串兴奋又八卦的女声,“在哪儿?在哪儿呀?那个新来的小子在哪儿?”
将一堆摊子统统甩给大佬、以“你蹲牢子的时候老娘辛辛苦苦勤勤恳恳忙到吐血,应该出去潇洒快活一趟,修补老娘疲惫受伤的身心”为由、携女伴小萝去夏威夷逍遥快活了大半个月的崔大掌柜,隆重回归!
她晒黑了一整圈,剪了个更加利落的短发,拖着一只装满了夏威夷特产的箱子,叉着腰大着嗓门在走廊上吆喝。正在办公的众人以及总裁室门口的保镖们,齐齐抬起手指向了总裁室里面。崔东东兴奋得合不拢嘴,拖着箱子哐当哐当地冲过走廊,径直撞门闯入了总裁室!
“大佬!那个长得像青龙的小子在哪儿?!我回来看他啦!啊哈哈!”
夏六一正在嚼着糖专心感怀,被她这么一吓,一口嚼碎的糖呛在喉咙里,差点噎过气去,忙不迭抓过一旁的茶杯,灌了一口热茶下去。崔东东此时已经关门落锁,把一脸茫然的秦皓给堵住了,直接上手去捏他的脸,“我靠!这也太他妈像了吧?你是不是整过容啊,小子?”
秦皓一言不发向旁边侧了一步,头微一偏便避开了她的魔爪。崔东东眼珠一转,手腕一翻,接连几招太极擒拿手。秦皓身形突闪,眨眼间连连避了过去,竟没让她近半点身。
崔东东不怒反乐,相当开心,“啊哈哈!有意思!大佬,你上哪儿找了这么个小宝贝儿?长成这样,身手又好,你是要把小三子活活气死啊!哈哈哈!”
夏六一含在嘴里没来得及咽的第二口茶“噗!”地喷了出来。
……
正在开车的小三子,突然打了一个震天动地的喷嚏,差点闯了红灯。赶紧踩下刹车,在等红灯的间隙里,他一边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一边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盒子看了一看——真是打个喷嚏都怕把这个东西磕了碰了。
他今天中午去金店取了这个盒子,下午从车行里把这辆新车开出来,先去接送了阿爸、吴妈和欣欣,让穷苦了半辈子的一家人也坐坐自家的车、凑凑新鲜。阿爸一上车就批评他浪费钱,听他解释说是公司给他配的、自己没花一分钱,便转嘴批评公司,“公司有钱应当用来发展,未雨绸缪,不要拿给各别人士享乐!”
“行了吧,阿爸,您刚才上车的时候笑得嘴都合不拢呢!”欣欣在副驾驶上回头说。
“嘿你这丫头!收了你哥什么好处?提前坐过车了?”
“哪有啊!阿爸您老人家不先坐上来‘开光’,我哪敢坐呀!”
一家人笑闹一番,然后又叽叽喳喳地商量起一场婚宴来——阿爸和吴妈修成正果,准备下个月办一场酒席,将几十年的老街坊老朋友们都请来快乐快乐,不收份子钱,只收恭喜恭喜。
何初三将阿爸和吴妈先送去医院给阿爸复查身体,然后又单独载着小妹欣欣去上绘画课。欣欣前几年十分叛逆,读到中五就辍了学。经历了大高那件事、又在小萝那里戒毒之后,她x_ing情收敛了相当多,也开始学着关心父母、认真生活了。何初三有意送她再回去读书,她觉得自己实在不是那块料,好言好语地说服了何初三,何初三便转而送她去学了她感兴趣的艺术学校——日后做漫画家也好,设计师也好,化妆师也好,都是一门正经手艺。
车上只有兄妹俩,欣欣的话题便放宽了许多,叽叽喳喳地跟她阿哥讲那时候在小萝那里戒毒的经历,小萝怎么把她绑在床上几天几夜呀,犯毒瘾的时候怎么把她扔在冰桶里,在她发狂的时候狠扇她耳光……
“她说幸好大高给我的不是‘白面’,沾上那个就没救了。我跟你说,阿哥,你别看萝姐长得秀气,手可狠啦。她以前也被人害,染上瘾,是靠自己生生戒下来的。她真是很了不起,我特崇拜她。还有东东姐有时候也来看看我,她好帅呀哈哈哈……”
欣欣发了一阵有关东东姐的花痴,又咬牙切齿地诅咒毒贩子们不得好死、横尸街头。何初三一边听她咒骂,一边想到她崇拜的东东姐干的那些勾当,想到她的大佬,想到大佬那似乎隐隐间留有余地的“洗白”,心绪一时沉重复杂了许多。
到了艺术学校楼下,欣欣不肯下车,还要一脸八卦地跟他聊她那位“阿嫂”,说小萝姐守口如瓶、东东姐一脸氵?笑,什么都不肯告诉她,搞得她挠心挠肺地好奇。何初三弯起嘴角微微一笑,话都不说,一招太极推手就把她送出去了。
“嗨!阿哥你肯定心虚了!你怕什么呀,我又不会告诉阿爸阿妈!”欣欣在后头追喊,“你现在去哪儿?是不是接阿嫂去玩?你肯定是去找他秀新车!”
何初三面带微笑,又开出几条街,这才在路边停下,从怀里摸出一只精致小盒子,来回地翻看把玩。想像着六一哥看到盒中物品时的表情,他的心便渐渐被柔然情意所占据,那一时的犹豫,以及对家人、对自己良心的歉疚,便渐渐被柔情压至最心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