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头。”“大姐头。”跟着追进来的保镖们十分尴尬地唤她,一副想把何顾问拦在门外、但又不敢朝他动手的怂样。
“没事,出去吧。”崔东东朝他们摆了摆手。
何初三笔直地走向她的桌椅,在桌对面停了下来,气势逼人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冷峻,是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气场。
“他在哪儿?”他压着怒气问。
“上午我在电话里不都告诉你了?”崔东东神色如常,故作轻松地道,“何必专门过来一趟?你看外面那几个弟兄们被你吓得那样。”
“他的手机为什么关机?他为什么不联系我?你为什么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何初三不理她的玩笑话,连珠炮一般地质问道,眼里满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
“不是跟你说了嘛,他在广州乡下考察!”崔东东有了火气,“乡下信号不好,打不出电话!你跑我这儿撒什么泼?他妈的老娘是副堂主,堂主不在,我爱坐哪儿坐哪儿,你管的着吗?”
她瞪着何初三。而何初三与她对视,目光如炬,眼底突然增添了一丝狠意。
“东东姐,我知道你跟六一哥背地里在搞鬼名堂,我不管你们在做什么,我只要六一哥安全!我要听到他的声音,我要见到他的人!公司大半的账目从我手下走,很多弟兄在我手里押了一辈子积蓄,你不告诉我他在哪儿,我分分钟废掉整个骁骑堂!”
崔东东震惊地看着他,气极反笑,啪地一掌拍在了桌上!
她也发起狠来,y-in狠地笑道,“小三子,你有胆就试试,看你敢不敢动骁骑堂半根毫毛!你用脑子想想看,六一回来知道你做了什么,他会怎么想,他会怎么对你。你敢吗?”
何初三的鼻息深重起来。寒着面僵立了一会儿,他扭头愤然而去!
两个保镖随后从门外钻了进来,探头探脑地想问大姐头有没有事,崔东东嫌烦地挥了挥手,他们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崔东东烦躁得直捋头发,捞过桌上的雪茄烟盒,点燃了一根,恨恨地吞云吐雾。将照片重新翻了起来,她用烟头狠戳了两下大佬的脸,骂道,“大佬啊大佬,你哪里是养了一只小狐狸,你他妈的是养了一只会咬人的狮子!”
……
何初三开着轿车一路风驰电掣地回了家。将客厅里的摆设噼里啪啦地扫到了地上,他抱着脑袋坐在沙发上,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发疯,也会失态!
从夏六一离开那天起,已经整整十九天了,他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消息,夏六一连一个电话都没有打回来过。明明跟他说去一两个礼拜,现在已经快三个礼拜了,况且再怎么去广州乡下,也不可能在附近一台电话机都找不到吧?以往夏六一再怎么跟他赌气,再怎么长久地不联系他,他都还能用各种方法了解到夏六一的近况。但这次,他明明知道夏六一是去与毒枭会面,而夏六一不仅与他失约,还音讯不明了整整十九天!加上崔东东那暴躁而古怪的态度,那敷衍而蹩脚的谎言,叫他怎么不胡思乱想!叫他怎么不心急!
他穿着衣服冲进浴室,开着凉水狠冲自己的脑袋,想让自己冷静一些——但冷静有什么用?!他是真的想不出办法了!翻遍那本翻拍的账册也找不到线索,上哪儿都查不到夏六一的去处,逼崔东东也逼不出来!总不能上警署去报失踪吧?!
他s-hi漉漉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胡乱脱掉透s-hi的衣服扔在地上,赤身裸/体地钻进了被窝,狠狠地嗅着夏六一的枕头上残存的气息。嗅着嗅着一阵心烦意乱,又下床拉开衣柜,将夏六一的衣服们也拉扯了出来,抱在怀里一起缩进被子里,又疲惫又焦虑,就这么昏头昏脑地睡了过去。
噩梦一个接着一个,深更半夜地,他从床上惊坐起,紧贴着胸口的夏六一的衬衫已经被冷汗s-hi透。大哥大突然在客厅里响了起来,吓得他一个哆嗦,然后连滚带爬地从床上攀了下去,冲进客厅,翻找到了大哥大。
“喂?喂?”他急促地问。
他熟悉的,而又万分期待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傻仔,都说你聪明,我看你是真傻。女人很记仇的,别去惹你东东姐。”
夏六一语气轻快,是故意挑了句俏皮话逗何初三,然而电话那头迟迟没有答复,过了一小会儿,他居然听到话筒那头的哽咽声。
何初三一听到夏六一的声音,眼泪就出来了。滞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声音,“你在哪儿?”
“你哭什么?”夏六一上一次见他哭还是何阿爸突然脑溢血进医院那次,莫名其妙地问,“你发什么神经?我这不是好好的给你打电话嘛?”
“你别装!你演技烂死了!”何初三抹了一把眼泪,急道,他听出了夏六一若无其事下的气息虚弱,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异样,“你到底在哪儿?发生了什么事?”
“我在广州乡……”
“六一哥,你当我真傻吗?!”何初三怒道,“我等了你十九天!你打来的号码根本不是大陆的号码!你到底在哪儿!我要马上见到你!”
他顿了一顿,没等夏六一回话,飞快而狠绝地补充道,“你再敢骗我一句,我就把戒指扔了,我们俩分了算了!你这辈子不要想再见到我!”
“……”
夏六一那边沉寂了好一会儿,才响起声音,语气疲惫又无奈、温和而耐心,“扑街仔,撒什么泼?我真的在广州乡下,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一跤,受伤了,怕你担心,所以才没跟你联系。”
何初三粗重地呼吸着,声音颤抖到痛楚。
“骗子。”
他挂了夏六一电话。
他赤身裸/体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狠狠地抠抓,呼吸颤抖地等待着。
他赌赢了。度秒如年的一分钟以后,大哥大重新响了起来。
第六十七章 我真想把你狠狠打一顿
何初三搭乘第二天最早一班飞机,抵达泰国曼谷。出机场后租了一辆车,请了一位司机兼向导,西行进入佛统府。
【注:泰国分76府,府下设县、区、村。佛统府为其中之一,东接曼谷。】
轿车一路驶过人声喧嚣的集市、檀香缭绕的佛塔,驶过纵横交错的翠绿河田、望而无边的柚子树林,片刻不停歇地行驶着,像一支心急如焚的弓箭,掠过这宁静安详的古老佛国。路边树林修剪枝叶的老农停下动作,转过头来,黑黄的脸上满是沧桑与风霜,平静地目送它绝尘而去。
车驶入佛统府的首府市区,司机停下来问了问路,继续驶往市郊,最终停在一间华人观音庙前。
庙宇不大,只有那么几栋平房,前院开阔,小巧而素净。庙门口候着一位持着扫帚扫地的小沙弥,与何初三互相行了个佛礼,然后将他引进了庙内,穿行过佛堂,步入后院的僧人房。
阿南和阿毛与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在院子里打着扑克牌,见到何初三进来,都站了起来,一边向他招呼一边赶紧让出通往院尾一间小房的方向。何初三脚步不停,匆忙地点头致意,直奔那房间而去了。
推开房门,他见到了靠坐在小床上的夏六一,微偏着头靠在墙上,正在昏睡。
何初三急促的脚步顿了下来,回手轻轻地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他压住了呼吸,静静地端详着夏六一。夏六一赤裸着上身,胸口至腰腹都缠着绷带,肩膀和胳膊上残留着许多被Cao木土石擦伤后的疤痕。他瘦了一整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嘴唇干枯,憔悴的脸上泛着不自然的微红。胡茬应该是昨夜匆忙刮的,下巴上留了一小道不小心刮伤的血痕。整个人像一棵刚刚经历过暴风沙的胡杨树,虽然不倒,但却伤痕累累。
何初三仿佛木头人一般立在床边,长久地看着夏六一,不敢去触碰他,怕惊醒了他。心里却仿佛有一条岩浆浇灌的河,滚烫而刺痛地流淌向全身的血脉。
良久他回过神来,四下看了看这间屋子。
狭小的房间并不通风,只有一扇紧闭着的小窗户,四面砖墙上刷了一层简单的白灰,屋内几乎什么都没有,除了一张单人铁架床,就是几张凳子。一只开水壶和一只杯子放在其中一张凳子上。床头立着一支生锈的铁架,挂了两袋点滴,顺着针管淌入夏六一的手背。
何初三想,“他待在这么差的环境里,受了很重的伤,好像还发着烧。”他试探着俯下身去,轻轻地用唇触了触夏六一的额头,果然泛着热意,这就解释了他脸上不正常的潮红。
“这个愚昧的、贪婪的、不要命的黑社会,”何初三想,“平平安安清清白白地过日子对他来说就那么难?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拿命去拼?他难道就没想过他要是出了事我该怎么办?”
他的眼睛酸涩潮s-hi起来,一滴泪淌落在夏六一的额头上。这惊醒了夏六一,夏六一突然睁开了眼睛,紧张地看向门口,然后又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来了,憔悴的脸上立刻泛起情不自禁的笑意。
“来啦。”他声音嘶哑地笑着说。然后笑容变成苦笑,颇为无奈地抬手在何初三眼角揩了一揩,“又哭什么?你看你,像个哭包。”
何初三定定地看着他,一声不吭,只有眼泪啪啦啪啦往外掉。夏六一寒毛都被他哭得竖起来了,捧着他s-hi漉漉的脸,手足无措地哄道,“喂,你还哭个没完了?幸亏你六一哥现在脾气越来越好了,要是以前,一准打你一顿,让你憋回去。”
“我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何初三却想,“我真想把你狠狠打一顿,关起来,锁在很高很高的塔上,没有长头发,没有王子骑着马来救你,只有我这个一天打你三顿的老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