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初三用袖口擦着嘴,狼狈地跪坐在了谢英杰身旁。
“你需要多少?”谢英杰道。
何初三喘着气,“呼!当然是,呼,越多越好……”从死亡边缘转了一圈,他那些紧张与惧意全然消失,满布血丝的眼中多了一抹虎狼般的狠绝与杀意。他涨红着脸,面上涌起了扭曲的笑容,“七三年‘雷总探长’退休的时候,据传身家五亿港币。掌柜的继他之后,潜心‘经营’了二十年,拿出五亿美元,不算多吧?”【注2】
……
木板桥上又响起了嘎吱嘎吱的震荡声,海道两边的棚屋后升起了缕缕炊烟。老掌柜的代理人依旧不紧不慢地带着路,何初三跟在他身后,两人默默无言。
代理人将何初三引回了码头。临走前,他扫了一眼何初三颈部勒痕和眼底血丝,突然低叹出一句,“你还这么年轻。”
何初三没有答话,将墨镜架在了鼻梁上,满面冷漠地经过他身旁,踏上了渡轮。
……
夕阳西斜的时候,他回到了港岛。kevin带着两个保镖在上环码头等他。零零散散的乘客接连下了船,kevin只见他最后一个从船上走出,天明明已经暗了,他脸上还架着墨镜,领带没有打结,而是松松地遮挡在脖子上,脚步略有些摇晃。
“初三哥!”kevin冲上去要搀扶他,却被他推开。
“别碰我,”他沙哑着声说,“回去吧。”
kevin紧张又担忧地引他往停车场的方向去。两人走到行人稀少的拐角,何初三突然停下步伐,“街对面,躲在货车后面那辆灰色轿车,是什么时候停在那儿的?”
kevin也觉得那辆小车有点眼熟,疑道,“我来的时候这条街还没有停车。”
何初三摘下墨镜放进兜里,突然笔直地冲着那辆轿车走了过去,一把拉开驾驶室的舱门将司机拖拽出来,狠狠一拳揍倒在地。副驾驶座冲出了另一名男子,被追上来的kevin和两个保镖摁住。何初三拉开后座车门,在后座乘客的凄厉惨叫声中将他拽出车来,按在地上迎面“咚!咚!咚!”地就是三拳!然后扯下自己脖子上的领带,套住了对方的脖子!
跟踪kevin来此的师爷被他揍得脸歪鼻斜,口鼻中都溢出血来!kevin眼见师爷满脸涨红,僵直地蹬着腿脚挣扎,明显是快要不行了!他惊叫道,“何先生!”
何初三充耳不闻,赤红的眼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恶灵附体一般从喉咙中发出狂兽的喘息。kevin冲上来对着他耳朵大喊道,“初三哥!!”
何初三陡然间松开了手,仿佛回魂一般转过头看向kevin,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染上血迹的双手。他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什么话都没有说,脚步仓皇地向停车场的方向去了。
kevin示意两名保镖赶紧跟上他,自己搀扶起呛咳不止的师爷。“师爷,非常对不住。何先生他真的一心为乔爷和掌柜的做事,求求您别将他逼急了。”
师爷自作自受,这下子真是切身体会到了何顾问的心狠手辣,后怕地冲kevin摆了摆手,让他快滚蛋。
kevin转头就跑,追进停车场,见前面几名来取车的路人都被何初三的怪异模样和他脖子上的勒痕吓到,对他指指点点。他赶紧追上前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何初三头肩上。何初三浑身微微颤抖着,一言不发地钻入了车内,紧靠着车窗,仿佛虚脱一般呼出了一口长气。
“何先生……”kevin担忧道。
何初三紧闭着眼睛,声音嘶哑寒冷地像刚刚被人从冰窟里捞出来,“别说话,我累了,回去吧。”
……
【注1:此处何初三的“计划”仿的是98年国际炒家攻击香港引发金融大战的手段。此时的背景是93年,此处杜撰何初三根据92年的“黑色星期三”(真实事件)提前5年就想出了98年的那套招,何顾问提出的资金数额也远比98年那场要低。此剧情纯属仿造杜撰,胡编乱造,熟悉经济、金融知识的朋友请手下留情,莫要深究。本章部分资料及数据参考了叶永刚、何国华老师所著《香港金融保卫战》及1998年《香港经济导报》中《曾荫权在立法/会上谈政府的入市措施》,特此注明。】
【注2:此处是向《五亿探长雷洛传》电影的致敬,与现实真人无关。】
第一百零一章 (上)滚!
几天之后的深夜。老掌柜的代理人出现在了何初三在湾仔的数据分析公司的办公室中。他戴着帽子与墨镜,竖起的风衣领口紧紧地遮挡着面部。他的人将kevin与何初三的保镖都拦在了公司之外。偌大的一层办公楼,只有何初三的总经理办公室亮着灯。
何初三关上了房门,为他沏了一杯茶。他却并没有坐下,而是走到窗边,摘下墨镜看着落地窗外的景色。
“这里的风景倒是不错。”他道。
维多利亚港湾两岸璀璨的灯火,与夜幕上的繁星连接在了一起,映亮了他灰色的眼眸和他眼角刀割般深邃的纹路。
“我很久没有看过星星了。”他平静道,然后抬手捂住了衣服领口上的一块突起,无头无尾地换了话题,“你为他做这件事,你收多少?”
何初三站在他身后道,“利润的三成。”
“从没有人拿过两成以上。”
“也从没有人为他做过这样的生意。”
代理人转过身来,“黄毛小子。你以为没有人提议他这样做吗?你以为是你胆大吗?”
“不是。是他老了,他心急了。”何初三道,他看着代理人的手,知道那下面捂住的是一块监听器——这位替身的一言一行,从来都在谢英杰的监视与cao控之下。“您今天话说多了。”
代理人不以为然地苦笑一声,“我很久没有真正说过话了。人活在伪装里久了,会忘了自己是谁。我时常以为我就是他,只有这个东西提醒我,我什么都不是……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看穿我不是他的人。”
他看了何初三一眼,那个苦涩又意味深长的眼神,令何初三心里拂过一阵寒意——对方仿佛也已经看穿了什么。
但代理人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坐在了沙发上,松开捂住衣领的手,正色道,“‘那位’同意你下周开始做事,你要求的资金会准时到位。但我们有自己的账户和交易员,到时候我会在这里跟你一起,通知交易员按你的要求做事。”
何初三一早料到谢英杰的谨慎,不会让钱直接经他掌控。“好。”
“不过,前提是你先投入自己的资金‘造市’,情况良好我们才会跟进。”
何初三面露难色,“我手下的资金恐怕不足以起势。”
“微风也能起浪。见不到涨潮,沙滩上的船怎么落水?”
何初三犹豫了片刻,“好,我明白。”
代理人又跟他谈了一些合作的细节,之后便起身离开。何初三送他出公司,他走着走着,突然又捂住领口,低声道,“事成之后,他不会留你。”
“我会留下来的,就像你留下来一样。”
代理人微微摇了摇头,“有时候,留下来并不是好事。回去吧,不用送了。”
何初三停在了公司门口,目送他们一行人步入电梯。几名高大的保镖蜂拥围拢着代理人——一边“保护”着他,一边“押送”着他。何初三想起代理人先前那番话与那个苦涩的眼神,不由得眉头紧蹙。
他让kevin开车送他回了附近的酒店——脱离乔爷的监控之后,他一直住在这里。然而最近几日以来,监控并没有消失,反而无处不在——不是乔爷,而是来自老掌柜的警惕与警告。
他独自进入房间,一边走一边蹬开鞋袜,赤着脚踩入浴室中,扫了一眼房间角落里的监听器。他穿着衣服坐入了浴缸,打开水龙头,身体慢慢向下滑落了下去,与自己一身污秽一起没入了“哗哗”的水流中。
……
周一的下午,室外阳光正烈。公司的两名合伙人冲入了何初三的办公室中。
“sam,你究竟在搞什么?!我刚刚出差回来,frank就跟我说你不顾他的阻拦,把所有客户的资金都转移到了期市和股市?!”
落地窗边拉着厚厚的窗帘,遮挡了外面的阳光,房间里y-in闷而逼仄。何初三端着小盘喝着咖啡,眼睛依旧紧盯着电脑屏幕。
他冷淡地道,“我有我的安排。”
“那都是客户的钱!!”先前发话的合伙人激动道,“你是不是想‘搞事’?你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资金量!你能玩什么?!”
另一人拉阻着他,也叹道,“sam,你做事向来冷静,在风险面前判断力强。ricky大胆激进,我做事谨慎,当初我们三人一起开公司,就是为了互帮互补,各自发挥所长。大家说好一起做事,有什么问题一起商量。但是你这段时间的cao作,实在太莽撞了。”
“你们既然承认我判断力强,就该相信我的判断。”何初三。
“放屁!你根本就是瞒着我们乱搞!”ricky激动道,“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极有可能让公司蒙受巨大损失?!小心我去客户们面前告你!!”
何初三冷冷的目光从电脑前移向了他们,“你搞清楚,那是我的客户,不是你们的客户。我在公司的股份比你们俩加起来都要多!在这间公司,是我话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