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的心思哪里在这,只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作为应答。
燕清见他没精打采地耷拉着眼皮,让自己无从窥见那眼底的神色,却是顺从地张了嘴等喂,就当吕布是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说辞,欣然一笑,接着又递去一勺。
没过多久,一碗浓稠的米糊就见了底,燕清将空碗放到一边后,又把由药童熬好的药汁端来。
跟灌无意识的吕布时的费劲不同,这病患一旦清醒了,就能充分配合喂药,不知省了燕清多少功夫。
显然这铮铮的三国第一猛将不可能有那吃不得苦药的毛病,都不耐烦被一勺一勺地墨迹,烦躁地侧脸微避,将鼻尖一抬,燕清就迅速理解了他的意思,只帮着抬起药碗,往唇边下倾,就见吕布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地一饮而尽了。
许是那药汁助眠效果厉害,等燕清给他用温水漱漱口,冲散嘴里残余的那些药味后,吕布脑袋猛一沉重,转眼就已鼾声大作,重新睡着了。
要不着痕迹地将靠枕恢复原状,让吕布能舒舒服服地枕着,又是一番折腾。
燕清原想着一会儿回房,起码洗个澡,稍微消去满身疲惫再去歇息——虽每日也有将士备好热汤供他洗浴,因着吕布生死不知,燕清毫无享用热水的心情,皆是草草洗浴完了就作罢。
他固然这么打算好了,不料刚将碗勺搁在桌上,都来不及唤人来替个班,就遭遇了压倒性的睡意来袭。
他已是强弩之末,一时间竟是半点也抵抗不得,不知不觉地就这么伏在冰冷坚硬的桌上,阖眼入眠了。
燕清实在是太累了,几日几夜的无休无眠,始终不曾合眼,全凭一股精神气撑着,生怕一不小心睡着,没赶上吕布濒死时将桃喂下去,等最后一睁眼就看到他已悄然咽气的绝望。
如今没了悬在头上的这杆利剑,一睡就是轻易唤不醒的死沉。
倒是吕布最近一直卧床休息,根本不缺睡眠,等药效稍减,他一醒就睁开了眼,虽远不如平日的生龙活虎,却也比之前虚弱得除了唇和眼皮,哪儿都动弹不得的孱弱虚软要强得太多了。
作为锻炼强度极大,又正值当打之年的武将,吕布本就强壮得跟头牛似的,之前别说是生过什么大病,就连小打小闹的病恙都无。
这会儿因施药及时有效,燕清作为看护亦无微不至,赶在他一醒来就帮着进了点米糊和药汁,叫吕布顺利缓过那股虚劲儿来。
他一刻也不耐烦在床上继续躺着了,取下搭在额上的湿巾子,猛一掀被子,就要翻身下床,结果身子一正,就直直看见了上身软软地趴在桌上,侧颊枕在一臂上,眉头不适地微蹙,罕有地不讲风仪形象的军师祭酒。
吕布愣了一愣,这回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之前脑子昏昏沉沉,都未想过怎会两次都是一醒来就能看到燕清,且偌大帐内除自己外,只得燕清一人在。
这时清醒得多,自是一眼看出能将燕清累成这般模样,定是守着陪着自己许久的缘故。
可他之所以会病得如此厉害,罪魁除了那肆虐军中的疫病外,完全不做他想。而负责主持抗疫事宜,对这极度重视的燕清,能不知道这玩意儿有多要命,又得冒多大的风险吗?
吕布闷不吭声地坐了半晌,胸膛一阵阵剧烈起伏,犹如阡陌交错间骤然拔地而起,横亘了高山深涧,说不出是悔恨还是感动,是愤怒还是愧疚,是狂喜还是惶然,最后竟是半句合适的话也择不出。
他慢慢起身,动作放得极缓,连履也无心去穿,直接赤脚踩到底下铺着的软毯上,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燕清抱起,放到他原先躺着的长塌上,盖好被子,又掖好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