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是说给洛随听得。洛随知道的事,或许是为嘉羽皇太子翻案的机会,义父与皇上等了十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应风!你想一想!你当年是为了什么而活下去的!”莫子羽最不想洛随告诉的人,就是陆昭。
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
洛随大喘着说,“莫子康我不要……我不要你的恩……你真是好笑!他,他是你的弟弟,不是我的弟弟。你骗人,你弄了个假的胎记骗我。你随便带回去个人,西凉皇族会承认吗?怎么可能!”
“当年我带他回宫,与父皇母后言明,他是我命里的福星。我在大靖受难,因为他的佑护,才回得来。父皇母后自然是听我的话,把我的福星留在身边,下旨所有人,把康弟当成皇子,违令者斩。”莫子羽说,“应风,只要你立刻自尽,不吐一言,让过去永远成为秘密。我答应你,康弟永远是我西凉皇子,将来是西凉最有权势的王爷。”
“大哥……求求你,不要!不要逼他……”莫子康的眼泪流出来,他稍稍有点模糊的记忆,是在梦里,小时候的他,呆呆的坐在一颗古树下,张望门外的田地,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他问过父皇母后,问过大哥,却是没有人告诉他,这不是梦,而是真真切切的他。
“闭嘴。”莫子羽脸色一沉,呵斥道。
莫子康竟哭出声来,莫子羽感到心里像针扎过一般痛苦,果然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吗?时隔这么多年,还是想要保护……
“闭嘴!”莫子羽一气,手上匕首有贴近。
“等等。”
洛随看一眼陆昭与薛慕极,最后把视线定在薛慕极身上。
陆昭上前一步,挡住薛慕极。
洛随浅笑,摇了摇头,说,“陆昭,你的眼睛,与嘉羽皇太子很像,陆钰有没有说过?”
陆昭没有说话,他手上的盘云剑,握得很紧。
薛慕极拉住了哥哥的手。
他知道,哥哥不是莫子羽的对手,哥哥的属下不在此,在这里打,他吃大亏。
“应风,你想好了?”
“不……”
莫子康见洛随点头,忽然激烈的挣扎,他想起来更多的事,小时候,与一个年岁大不多的人抱在一起,可几个穿着盔甲的大人,硬生生的把他们分开。
莫子羽赶紧收起匕首,把人紧紧的箍住,挣扎中,匕首反倒是刺伤了他的手腕。
“大哥……”莫子康见着血,忙扯下袖子上的布,给莫子羽缠好,莫子羽闭上眼睛,趁着莫子康专注的系着蝴蝶结,一掌劈到他的脖颈,把弟弟弄晕过去。
“我数到三……”他自己也搞不清楚,在莫子康面前,总也狠不下心肠来。
“不用数了。我可以死,只是,我有个条件。”洛随的手伸进袖口,拿出一个小瓶。
“这个瓶子,装的是我从庙地下的青铜棺上摩擦的灰尘。”洛随把饼子的塞子打开,说,“也是……当年瘟疫的病源!”
第60章 60
莫子康大喊,“难道你有瘟疫的药方?”
“有。可惜,你得不到,它在这里。”洛随指了指额头。
在场所有人大骇。
“什么病原……”莫子羽是经历过瘟疫恐怖的,求天无力,告地无门,那种被病魔折磨的恐惧,瞬间涌入脑海。
洛随没有说话,而是微微抬手,把瓶中的水珠,一饮而尽。
莫子羽周身寒凉,说不定,宫里的那几个感染的人,是眼前的人布置。他不仅要大靖人,还要西凉人做病魔的亡魂。
不,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发生。
“我会颁旨向天下人说出当年真相,助陆钰翻案,换你药方。”他对瘟疫的恐惧,远远大过战争。
“很好,不过我现在不需要了。我也是因为你的出现,调整了我的谋划。陆昭,刚刚你们乘坐我的马车,我在马车上,事先放了瘟疫解药的粉末,你们很安全。我要你回雍都,告诉陆钰,当瘟疫遍布大靖国土之时,就是他为嘉羽皇太子翻案的时机。”
莫子羽完全没有意识,自己已经把莫子康扔到身后,“你这么做,无非是想要告诉我,你手上有病原,足以掌控天下生死。应风,我当年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我没有做错什么。你想要瘟疫再临人世,你想让天下生灵涂炭吗?”
“当天下人受尽病痛折磨,自然会念起过去,是谁把他们从地狱中拯救出来的。他们忘记了当年是谁救了他们,他们所有人,都该死!只要重演一次瘟疫,所有的人,就会回想起嘉羽皇太子的好,渴望他们的神回来。”
洛随的眼睛张大,充斥着血雾。
“可这不是嘉羽皇太子的愿望。”薛慕极站的最远,他越过哥哥走近,陆昭一直没有说什么,他知道,哥哥与他一样,并不相信,这个人所说的话。
瘟疫蔓延,最先受难的就是平江流域,他与哥哥,都不可能眼睁睁等着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洛随是嘉羽皇太子的信奉者无疑,这种信奉已经达到了偏执。
“洛随,嘉羽皇太子是你的恩人,你想要还他的恩,为他复仇,但你却不理解他的心意。你以为逼死他的是冯家,是天下迂腐之人吗?不是的,嘉羽皇太子,包括东宫中枢谋臣们,当年为何都不做任何解释,又为何,甘愿入狱,饮下冯太后赐下的毒酒,你想过吗?”
薛慕极是知道的,或许这个天下,知道这个理由的,唯有谢家驸马老爹跟他这个飘来飘去的灵魂。
洛随看着他,这个人,摆出一副很紧张的样子,一会儿又欢欢喜喜蹦蹦跳跳,却似乎一直在冷眼旁观,总是抽离在事故之外。
明明一眼看穿了他的谋局,却偏偏把眼睛移开,只追着一个人看。
……
莫子羽已然愤怒,用匕首指向躺在地上的莫子康。“你不要你弟弟了吗?”
“弟弟?哈哈……莫子羽,血缘这种东西,是最没用的,你身在皇宫,难道不该更清楚吗?他是你的弟弟,不是我的。”
洛随闭上眼睛,手上摸出火折子,轻轻一拉。
火焰从袖口开始燃起,很快就包围了他。他坐在木门旁边,木门与庙柱,很快被火焰吞噬。
他哪里有什么瘟疫病原?他只进过机关重重的先王墓一次。之后,为了隐瞒那么危险的东西,他杀了多少人,甚至养大自己的老城主,也因为坚持想要把先王墓的秘密上报,被他杀死,埋在这座庙前的树下。
他病好些后,旧东宫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他走到被人拆的支离破碎的庙里,无意中发现了墙后的机关。他开始研究机关,搜罗各种西凉书籍,十多年后,他终于能通过机关,来到那庙底最深处的青铜棺材。
这是个秘密,他不想要任何人知道,他本以为陆钰会来,让他见到没什么,摄政王爷的选择,一定是与他一样的。可来的是陆昭,还有莫子羽,他什么也不会说,因为他信不过。那么……就让这个秘密,随着他去地狱吧。
瓶子里装着的,只是今晨他采的露水而已。什么解药,当年举国名医研制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人,才配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有?
只是,吓唬一下,那些自以为是的人。
至于翻案……他都说了这么多,陆昭心里早就明白了,莫子羽想要安然从大靖国土上离开,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洛随静静地坐着,一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宁静,造下的杀孽,也在此时此刻彻底还清。莫子康安静的昏在地上,那双眉眼,还真像他记忆中粘着他讲故事的孩子。
他死前,能见弟弟一面,真好。
薛慕极靠着陆昭,把脸瞥向一边。
对于洛随,这般结局,比他病死要好很多吧。
“我不信,他说的话。”陆昭看薛慕极,薛慕极点点头,说,“要是他想要如此做,早就动手了,何必等这么多年,等到快死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薛慕极连忙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哥哥,我们快收拾收拾这里,找个坛子什么的,把洛随的骨灰埋了。”
“他为何引我到机关?”陆昭一直在想这个理由,不得其解。
“说不定,他想要考验一下哥哥有没有这个能力,完成他托付的事?”薛慕极转了转眼睛,搂上哥哥的肩膀,“或许是,想成全我们吧。”
再转身,莫子羽已经不见了。留下莫子康一个人,已经醒了,孤零零的呆呆望着尸体烧成的灰。
“逃得真快。”薛慕极懒洋洋的把整个身体的重量倒在哥哥一边,“连瘟疫药方也不要了吗?”
陆昭说,“他走不了。”
嘉羽皇太子的死,竟然有西凉的分。
岳青的疯癫也有了解释,疯癫时候,经常说的话,也能串联起来。因为要冤枉别人,自己也蒙受冤屈,为了国家与百姓,还不能说出来,只能用疯癫的方式,强迫自己忘记这一份折辱。
“最可怜的是康王爷。”死了一个哥哥,被另一个哥哥丢弃,从被捧着宠着,到无人搭理,真是倒霉到家了。
到底是有过交情的,薛慕极趴在哥哥的耳边,说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