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窗明几净,阳光充足,一整面的琉璃墙,对着外面的高楼街景,让陈兰芝有些不自在。
她不由地在衣服里摸了摸,忽然想起楚凌冬告诫她,这里禁烟,便又把手给放了下来。
本来她打算一早拿了钱就走人,却临时接到楚凌冬的电话。
自己这个儿子说要见她。她有些意外。
她不是没找过许安,但许安对她总是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她也能理解,他们两个互为镜子,看到对方,就像看到以往的穷困、混乱与堕落。
她其实更愿意见楚凌冬。像这种大老板,没时间没精力与她过多的接触与纠缠。她心里清楚,只要不是太过份,她提的要求对方都不会拒绝。
距离上次要钱已过了两个多月,这个时间,再次上门,也是个对方能接受的心里范围。
而且,楚凌冬对她这个儿子的好,她也一眼看得出来。她不瞎,也是女x_ing。作戏与真情实感她分辨得出来。
真是真狗屎运。她有些感叹。心里即为这个儿子得意,却又瞧不起。
这个儿子,何德何能,能受到老天爷如此眷顾。
许安给她的感受,比上次更加陌生。虽然这个儿子长年在外漂流,但到底是身上的一块r_ou_。什么x_ing子她最清楚。与她一样,心比天高。
只是他运气好,碰上了楚凌冬这样的人。现在,人看着温温和和的,不像以前那样,紧巴巴的,三句话不对路,就炸了起来。
陈兰芝哼笑了一声。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凌冬说你要见我。”陈兰芝又用她虚浮的眼神瞟了郁禾一眼。
郁禾的肚子,比上次又大了许多。
“我来看看你。”郁禾说。
陈兰芝嘀咕一句,“看我,有什么好看的。”
一会儿,吴软软端了茶水上来。在郁禾面前放的,却是杯牛n_ai果汁,是楚凌冬一早交待的。
“你们聊会儿,我还有点事。”楚凌冬说着,抚了抚郁禾的肩头,转身退出了会客厅,进了里间的办公室。
这是郁禾与他一开始就说好的。如果楚凌冬在场,陈兰芝就多了条后退。
但楚凌冬并没有走向办公桌,而是站在了玻璃墙的百叶窗后面。
纵然听不到声音,外面的一举一动还是清晰地落在他的眼底。
楚凌冬的忽然退场,让陈兰芝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能抽烟,手里总像是缺个什么,陈兰芝就有些焦躁不安。
“有什么事快说。”陈兰芝说。
她压根不信许安想见她,但没拿到钱,她只有到了这里。
“现在还在赌?”郁禾问。
陈兰芝咧了咧嘴角,她不太适应许安用这种淡然的语气与她说话。以前,两人一说话,就像炸了锅。
“没事就搓几圈麻将。”陈兰芝说。
“搓麻将需要这么多钱?这才不过两个月,五万就没了?”郁禾盯着陈兰芝。
陈兰芝的手又摸了摸包。
看得出她是想找烟。陈兰芝的状态,已有焦躁症的倾向。心绪不宁,注意力下降。如果不靠尼古丁,似乎连精力都无法集中。
“楚老板呢,我要和他说话。”陈兰芝去看玻璃墙的后面。但什么也看不见。
郁禾从身上摸出张银.行.卡,放在茶几上。
陈兰芝愣了愣。
“你要的钱在我这。”
“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兰芝压低了声音。她长年吸烟,声音近于沙哑。
“这钱,晚点我会给你转过去。”
陈兰芝堤防地看着郁禾,不知道这个儿子在打什么主意。周围所有的人都算计她,这个儿子也不例外。
“晚点。是什么时候?”
“但在此之前,你先去一趟医院。”郁禾说。
陈兰芝惊疑不定,她不会认为这个儿子是为了她的健康,好心地要她去体检。这是在变着法儿的不想让她向楚凌冬要钱。
“看什么看。我又没病。”
“我已经提前给你预约了医生。预约号我已传到了你的手机上。每周我都会给你预约一次。你去之后,把病历与医生给你开的处方药发给我,等我确定后,会给你转一万。”
如果要五万,那么陈兰芝需要去五次医院。
预约的医生放是与郁禾同一所医院的心理科主任。王医生在心理疾病上临床经验丰富,并在国外学习过两年,对陈兰芝这样的,应该不是问题。
只是心理疾病不像别的病,复发率高,不容易断根。
陈兰芝盯了郁禾一眼,从手里那个印着国际奢侈品LOGO的假货里,掏出了手机。
果然有短信提示:已预济世医院的心理科主任医师。时间就是当天下午,并提醒她不要忘了就诊。
“你这是什么意思,当我是神精病?”陈兰芝歪了歪嘴角,玩味地盯着郁禾。
“只是心理咨询。我们周围每六个人中间,就有一个需要心理咨询。在现代社会里是很常见的。”郁禾有意淡化陈兰芝的患者意识。
“还又是这个医院,你跟那儿的医生很熟吗?”陈兰芝瞅着手机,冷笑一声。
“什么这个医院?”郁禾一怔。
这个医院当然是郁禾以前就职的医院,但在陈兰芝说出那样的话后,郁禾不由地又问了一遍。
“有段时间我不是老见你从那里出来吗?”陈兰芝上上下下看了他几眼,“我看你这样子活得不错,也不像是要做看病的样子。难道是里面有你的旧情人?”
陈兰芝咧了咧嘴角。
许安曾经也去过这所医院吗?
郁禾的心脏像是一下子停止了跳动,但过了一会儿,却又狂跳起来。
继楚芊子之后,又一个与他不相关的人,却与他前世有着些需联系的人,进入了他的视线。
但这个联系,却不怎么肯定。
医院这个地方,不同于别处,是个开放的场所。而且同济是全国前列的三甲医院,每天接待的患者达万人以上,大部分还是来自外地的辐s_h_è 区。
许安有个伤风感冒,去就诊也并不是个意外。
而且,最大可能就是他依然对这具身体处于排斥心理,所以前去问诊就医。
但许安的私人物件就那几件,郁禾在于蓝园并没有发现他的病历与就诊卡。
是自己看漏了吗?
一时间,郁禾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就听陈兰芝说,“我不想和你说了。楚总呢,你让他出来。”
“这也是他的意思。”郁禾勉强回过神,冲着陈兰芝说。
陈兰芝忽然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这个儿子从小就与她八字不合,现在更是莫名其妙。
现在,她心里烦得很,就想冲出去找个麻将馆,打上几圈麻将。
在以前,中医说她痰阻心脉、肝郁气结。
她当然郁结,有这个许安,她能舒心到哪儿去。
陈兰芝腾地站了起来。瞪向楚凌冬的办公室。
一墙之隔,楚凌冬就在后面。但现在,他们是穿一条裤子,来对付她。
“你以为这就能威胁老娘了?钱你自己留着。”陈兰芝抓起了包,像只离弦的箭一样,闷头出了办公室。
楚凌冬从里面出来。刚才他一直站在百叶窗前注视着外面的一切。事前,郁禾对他说了要让陈兰芝就医计划。
他听不到两人的谈话内容,只是看着郁禾的一举一动。
有一会儿,陈兰芝不知说了什么,郁禾的神情明显不对。还有些恍惚。
不过,没多久,他似乎恢复了常态。
“她对就医十分排斥。”楚凌冬说。
郁禾点点头。不过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越是有心理疾病的人,对就诊就越排斥。一些精神疾病患者还会因为一些个人因素或社会原因,担心来自各方面的压力,讳医忌疾。
但以陈兰芝的赌瘾程度,他还是有胜算的。
“虽然她对就医十分排斥,但赌博对她而言就像是毒品一样,更难忍受。没有钱,她哪儿都去不了。”郁禾对陈兰芝颇有信心。
楚凌冬握起郁禾的手:“你也别太过劳心。”
这事只能尽人事,剩下的就看要陈兰芝自己。
郁禾点点头。
楚凌冬凝视着郁禾,问:“刚才,她说了什么,你看起来脸色不好。”
“没什么。就是说了几句。”郁禾不想深谈,一笔带过。
楚凌冬打量了他一眼,也不勉强。只是握着郁禾的手腕,轻轻地揉捏着。
摸到一个冰冷的东西,原来是手表。
楚凌冬垂下了头,看着手表:夜蓝色的表盘,棕色的带子。“还带着呢。”
郁禾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买了难道不戴吗?”
“是是。”楚凌冬连连点头,微微一笑。
这么正常的事,因为楚凌冬的样子委实微妙,郁禾就忽然有些难为情。
但为什么难为情,让他又有些烦。
因为时间尚早,还不到十一点。郁禾就想着走。老占着办公室,也影响楚凌冬办公。还有就是,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回于蓝园,把屋里彻底地翻找一遍。
虽然他在心里百般地开解自己,许安到济世医院绝大部分原因可能只是寻常的看病问诊,但自己现在占着这具身体,他与自己的联系,纵然只是些微的蛛丝马迹,郁禾也不愿放过。